“冰糖葫蘆多少錢?”
無邊黑暗因着這句話綻出了一點光亮,那光先是熒熒的一點,繼而如波浪般蔓延開來。
“五塊錢。”賣冰糖葫蘆的人這樣回答。
于是,光暈裡就出現了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她看見那隻手遞過來,紅彤彤的山楂果像一顆顆寶石,裹着亮晶晶的糖衣。
她正要伸手接過,下一秒,他分明近在咫尺,忽然就遠遠飄到了她觸及不到的距離。她看見自己的手拉得很長,想要緊緊抓住他。
“我希望,”她聽見那人輕輕的聲音,“永遠,永遠地陪在你身旁,二十歲,三十歲,六十歲,直到死亡,一切的苦難都由我先嘗。就算所有人都阻攔我,唾棄我,咒罵我,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空曠的黑暗裡,那人回過頭,明明看不清他的臉,卻能鮮明地感覺出,他的眼神很溫柔。
光圈變大了,黑霧散去,顯現出那人的面孔。畫面颠倒,又回到了室内,懸着月亮的窗戶被打開了一扇,月上樹梢,長夜漫漫,隐隐約約還有細細的蟲鳴聲在叫。
他靠着窗站着,屋内沒有開燈,隻有月光照了進來,指間閃着一點猩紅的光,煙霧缭繞讓他的神情也變得沉寂無言。
肖湘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她不是第一次撞見餘恪偷偷抽煙,他的愁緒和煩憂從來不會明晃晃地表現出來,隻有在無人時才會用這樣的方式排解。
深夜走進自己繼兄的房間肖湘也似乎做過了很多遍,整棟房子的人幾乎都睡了,不會有人看見。
對比白日的熱烈,夏夜更多了幾分柔情和靜谧。肖湘輕聲走過去,她穿着睡衣,柔順的黑發也披散在肩頭,在窗前站定時,夜風吹得她頭發飄啊飄的。
屋内靜悄悄,除了彼此的心跳聲似乎再也聽不見别的了。
肖湘取過餘恪指間的煙,就着他含過的煙蒂吸了一口,她吸煙的動作也很熟練,餘恪極快地阻止了她。
“胡鬧。”
煙被杵滅,肖湘輕輕吐出一點煙圈,眉眼彎彎的,似笑非笑,“怎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餘恪被她說得無奈搖頭,垂下眼睛凝視着她,“那就當是哥哥的不對,沒有給妹妹做出好的表率。”
“你真像那些大人。”
餘恪淡淡一笑,“像又有什麼用?你又不會被輕易管住。”
肖湘眨眨眼,湊過去離他近了點,“你還想怎麼管我?我當初談個男朋友你還給我擺臉色,寒假時好幾次約會你居然跟蹤我,有你這樣當哥哥的?”
餘恪眼皮跳了跳,但臉上依然挂着清淺的笑,“原來你早就發現了。”
肖湘輕哼一聲,“我不說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
餘恪依舊是微笑,語音裡帶着低低的溫柔,“那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想抓住我的把柄告狀喽。”
餘恪抿唇笑出聲,“還有呢?”
“想翻身農奴把歌唱喽。”
“那最後我成功了沒?”
肖湘一揚下颌,模樣像高傲的白天鵝,“雕蟲小技就想囚禁……”
她頓了下,換了個說辭,“扳倒我,我自然不會讓你輕易得逞。”
“你最近看的漫畫書原來是這種套路。”餘恪得出結論。
肖湘被戳破,很不服氣,“你是不是偷看了?”
“你是說哪本?是陰暗繼弟的華麗誘惑?還是和腹黑上司深夜共度辦公室?亦或者是和暴君的合約戀愛?”
餘恪面不紅心不跳地說了出來,随即微微彎身,牽過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眼裡溫柔得像被風吹皺的水,綿綿密密地泛起細小波浪。
“我可沒偷看哦,隻是你放在太顯眼的地方,我想看不見都難。”
肖湘的嘴角無法掩飾地抽搐了一下,道:“我成年了,看點成年人該看的有問題嗎?”
餘恪隻是笑了一笑,“所以回到原來的問題上,我當時心裡在想,為什麼我的妹妹會對别的男生那樣好,會和他打鬧,會對他笑,還一起去遊樂園,我都沒有和妹妹去過。”
他臉上始終挂着笑,回憶起往事卻又透出一種寂寥,“甚至妹妹從來都不肯正眼看看我,和那個男生比起來,明明我才是和妹妹最親近的,卻隻能隔絕在外,不被注意不被允許不被靠近。”
說到這裡,他将牽着她的那隻手改為握住,無比溫柔的動作,繼續說:“我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怪圈,明明你們親近的樣子很刺眼,我卻忍不住一直看。一邊看一邊想,如果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該有多好,我一定不會那麼莽撞地抱着你摔倒在雪地上。”
肖湘感到手心溫度熱熱的,浸染着彼此的指節,屋中陷入了幾秒鐘的沉默,餘恪的眼神憂郁得讓她看不懂。
“可是我看到你笑了,邊笑邊打他,原來那時候的你其實是開心的,因為沒有人和你那樣玩鬧過,他是第一個。”
那麼久了,虧他還記得,肖湘自己都忘記當時的感受了。
餘恪此時卻有些出神,“想通之後我就好羨慕,原來逗你開心是這麼簡單,我卻隻知道墨守成規地做好一個哥哥,所有的事情都聽你的,隻要是你給的,無論好壞我都接受。我以為這樣你就會改變對我的看法,會不那麼讨厭我……”
肖湘抿了抿嘴唇,什麼也沒說。
餘恪從回憶裡抽離出來,凝視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擡手将她被風吹亂的發捋在耳後,“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對你訴苦?”
肖湘看他一眼,垂下,又看一眼,“有句話還真沒說錯,人在深夜的時候最容易emo,你如果白天跟我說,我一定罵你矯情鬼。”
餘恪臉上的笑意蕩開,露出潔白的齒,“你現在也可以罵。”
“算了吧,”肖湘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我又不是混世魔王,逮人就罵。”
“真的……不是嗎?”餘恪輕聲地發表出了一點看法。
肖湘品出味兒來,“我才不會上你的當,你這是激将法。”
“我以為你會獎勵我。”
“獎勵你什麼?你欠罵?”肖湘挑了下眉,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無語。
餘恪握着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地咬了下她的手指,目光由淺轉深,那雙烏黑的眼睛就那麼看着她。
肖湘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随即腰間也落下一隻手。
隔着睡衣,那隻手有點燙燙的貼在那處,然後一個用力就将她攬起。
肖湘雙腳離地,下一秒,被放置在了書桌上。桌上還擺着他臨的字帖,似乎還散發着墨香。
肖湘拿起來看了一眼,通篇古文大論,文化底蘊很高,和她的興趣愛好一點也不搭調,所以又沒什麼意思地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