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居人間,亡者居幽冥,黃泉位于地底深處,那裡是死者的國度。
死亡與死者皆歸岱冥神女幽掌控。
冥神與掌萬物生長的太陽女神是姐妹,亦是一體兩面。
黃泉之地荒蕪空曠沒有陽光,什麼都沒有,隻有泥土與水,女幽因而經常帶着亡者偷跑至人間,驚吓生者,擾亂人間。
——節選自《風神》冥神篇。
嘿呦嘿呦....
砰!
兩人合抱粗的樹倒下。
“快躲開。”
提醒得很快,大家也都知道樹木倒下時要躲開,但還是有人躲得不夠快,被樹枝擦到肩膀。
說是樹枝,比人大腿還粗,皮和肉當場給擦掉一塊。
拂曉跑過去一看,這傷勢,傷口壞掉的概率太高了。
女仲麋擔心的問:“拂曉,吾怎樣?”
“傷口太大了,汝先敷點草藥再去橡林休息。”
秋季草木開始凋零,動物瘋狂進食,再加上伐木本身就容易發生的意外,這個時間段是最容易出事的時間,因而一開始就采摘了大量草藥,并讓幼崽們嚼爛,裝在一個大陶罐裡。
拂曉用水洗了洗手和勺子,再用勺子從陶罐裡挖出一勺草藥糊敷在傷者肩膀上,再有布條包一圈,防止草藥糊脫落。
給人處理好傷口,拂曉回去繼續伐木,女仲麋則前往橡林休息。
橡林,顧名思義,是一片橡樹林,地上鋪滿落下的橡子。
雖然橡子吃多了會死人,但可以通過控制吃的量來規避,并且人吃不完的部分也不會浪費。聚落裡養着豚,人吃不完的橡子可以磨碎了喂豚。
因此聚落裡的老人、稚童與孕婦都被安排來撿橡子。
女仲麋到的時候,正好趕上橡林獵殺野豬。
人可以吃橡子,植食與雜食的野獸也可以,因此橡林不時會有野獸到來,尋常野獸還好,老人、稚童與孕婦能解決,但野豬不行。
所幸聚落分了兩名投矛技術出色的大人護衛橡林,野豬輕松被解決。
“女仲麋汝怎麼來了?汝受傷了?”
“吾沒法伐木,來撿橡子。”女仲麋看了看兩人扛回的大野豬,再看看與橡子堆擺在一起的另一頭豚。“兩頭豚?”
女蛇歡喜道:“這片橡林橡最多,秋冬時野獸最愛來,尤其是豕,倒是便宜了吾們。”
女仲麋贊同點頭。“這兩頭豚可以讓所有人吃一天了。”
“是啊,要是能每天都有這樣的大豕就好了,還省了狩獵尋找獵物的時間。”
簡單聊了兩句,女仲麋去撿橡子,但因着隻有一條手臂能用,撿得很慢,但那些剛會走路的幼崽撿得比她更慢,倒沒人笑話她。
女蛇與同伴也沒閑着,将一部分個頭大的橡子埋入橡林邊緣,這些橡子會在明年發芽,長成新的橡樹,擴大橡林的面積,産出更多橡子。
遇到不适合的地形,還會用工具修整一二,以便來日撿橡子時更方便。
獻抱着蜂窩回來時,橡林一片熱火朝天的景像。
見獻出現,女蛇不悅:“獻汝跑哪去了?”
“掏蜂窩。”獻示意手裡的用獸皮袋抱着的東西,眉飛色舞道:“吾看到蜂,就猜這附近有蜂窩,一找,果然有。”
女蛇皺眉。“汝知不知道被蜂咬了會死人?”
獻答:“吾會飛,蜂追不上吾。”
女蛇:“....”忘了這家夥和自己不是一套生理構造。
“罷,汝把蜂蜜掏出來,先給女仲麋一碗,她受傷了,傷口很重,吃點蜂蜜看能不能熬過去。”
雖然不知道如何阻止傷口壞掉,但人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應對之策,給傷者吃好的喝好的,可以增加傷者的存活率。
“好。”
“蜂蜜不要取完,取一半,之後還将蜂窩挂回去。”
“啊?”獻下意識露出抗拒之色。
“汝把蜂蜜掏空,蜂窩也扔了,蜂怎麼過冬?給它們留點,讓它們能過冬,下個秋季、下下個秋季,以後的每個秋季汝還能再掏一次。”
獻立刻被說服。“也是。”
獻将蜂蜜掏出,倒了一碗給女仲麋。
蜂蜜很滋補,但女仲麋的傷口太大,還是發炎了。
在這個時代,傷口發炎等于死亡。
女仲麋在抽搐中痛苦掙紮數日後再無氣息。
聚落按照傳統,在聚落屋舍旁邊的一片空地上挖了一個坑,将女仲麋給埋了。
據說最早的時候死者都是埋在屋舍之間的空地上,但随着聚落在這裡生活時間的增長,那些空地都埋滿了死者,埋不下了,便将聚落的栅欄往外移,再清理一片專門用來埋葬死者的地。
這麼折騰也是無奈,聚落栅欄外每天都有豺狼虎豹徘徊,個别靈活的豺狼虎豹還會翻過栅欄跑到屋舍外頭,茅草與泥土做的半地穴屋舍都扛不住野獸,若将死者埋在聚落之外,等着吧,第二天就得被野獸挖出來啃了。
看着女仲麋被塵土覆蓋,獻有些恍惚。
“怎麼樣?”
獻回神,看着一臉擔心的拂曉。“吾很久沒這樣參加葬了。”
離開原生部落後,她見到的屍體都是填了肚子,這種正兒八經且平均十天參加一次葬的生活,離她太遙遠了。
拂曉道:“死亡雖然令人悲傷,但生者還是要珍惜生的每一天。”
獻贊同,想了想,問:“拂曉,汝說,人死後會怎樣?”
這個問題....拂曉熟練的回答:“回歸大地的懷抱。”
獻疑惑的看着拂曉。
拂曉道:“萬物有靈,人也有靈,萬物死後,靈會歸于大地,獲得永恒的甯靜。”
獻思考片刻,問:“這是汝編的?”
她從未聽過這種說法,加上對拂曉的了解,很難不做出如此猜想。
“活得久就是不好騙。”拂曉歎了口氣。“對,吾編的,用來哄崽的,雖然崽們還不能理解死亡的悲傷,但他們會好奇什麼是死亡,與其等他們長大後陷入長久的迷惘,不如一開始就給他們一個答案。”
“可汝這個答案是汝自己編的。”
拂曉理直氣壯道:“吾又沒亂編,人死後會慢慢腐朽,最終變成泥一樣的東西,這怎麼不是回歸大地?吾這是有理有據的編。難道汝能說,人死後不是變成泥一樣的東西,融入大地嗎?”
獻:“....”
盡管死亡是一件非常悲傷的事,但人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悲傷上,撒下最後一把土,将女仲麋完全埋葬,确定土層厚度不會随便被野獸挖出來後,衆人便回去吃飯了。
明天還要繼續幹活,今天得多吃點食物。
伐下的樹木需經過風吹日曬才能做為燃料,因此伐倒的樹木肢解帶回聚落後被堆在一起,留待明年做燃料,今年優先燒去年的燃料。
在第一場雪落下前,聚落總算攢夠足夠的木材。
終于有時間多傷心一會。
伐木的意外無可避免,有被樹木、木刺傷到後傷口發炎的,也有遭遇猛獸被傷到甚至死亡的。
這段時間聚落裡死了七個人,三大四幼,大的是因為伐木與野獸,幼是因為亂吃東西、生病等原因。
傷心之後還得繼續生活。
冬季草木凋零,無法再采集,隻能靠狩獵,食物來源少了一半,很容易餓死人。
因此冬季人們仍不能閑着,必須投入更多人力給狩獵,但在出去狩獵前還需要安排一件事。
這年頭野獸比人多,天氣溫暖的時候,夜裡聚落外尚且有野獸徘徊,何況食物匮乏的冬季。
有很多人也養着很多牲畜的人類聚落在掠食動物眼裡就是一座固定的肉山。
因此再怎麼增加狩獵投入,也必須留人留守,但不能留太多人,留得人多,狩獵的人手就少,狩獵的人少了,食物就少了。
因此留守的人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一是少。
二是足夠強。
拂曉沒等衆人讨論完便主動道:“行了,不用浪費時間讨論了,吾留守。”
衆人見此果然不再讨論。
拂曉繼續道:“汝等冬季出去狩獵,将獻帶上。”
衆人不解:“帶個崽狩獵?那不是拖後腿嗎?”
“她會飛,飛得高,在這個草木枯萎的季節,她更容易看到野獸的蹤迹,可以省不少時間。”
哦,差點忘了獻那崽子的飛行能力有這好處。
也不怪衆人健忘,而是這些日子獻就沒參加過任何狩獵,聚落裡又忙得要死,所有人都快忘了拂曉最開始将人帶回來時說的話。
狩獵隊出發前,拂曉給獻穿上熊皮做的溫暖鞋子,裹上狐狸皮做的裘衣,戴上麋鹿皮做的帽子,最後帶上包手的獸皮袋。
小小的幼崽被裹成了一隻球。
獻道:“裹得這麼嚴實,吾飛不起來。”
“汝的翅膀不是可以穿過衣嗎?”
“是可以,但不能太重太厚,太重了,飛起來很累,太厚了,翅膀出不了,獸皮又重又厚,不能穿。”
拂曉皺眉。“汝之前沒說這個。”
“汝也沒問。”
拂曉:“....吾跟大家說說,汝冬季不出去狩獵。”
獻趕緊拉住拂曉。“不,吾要去狩獵。”
“汝知不知道冬季有多冷?”
“吾活過的春天比汝活過的更多。”
“吾知道,汝說過。”
“聚落為何給幼崽肉吃?”
“一半是血緣,一半是為了反哺。”
獻道:“血緣是順帶,反哺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每個幼崽都有責任照顧聚落裡所有的老人,長大的幼崽多一個,老人會過得好一分,所以大人願意将肉分給幼崽,喜歡看幼崽多吃肉,因為幼崽吃肉多才能長得壯,長得壯才更容易活下去,但聚落裡有誰能活到吾長大?”
想起獻提過的,她的母親和妹妹被她熬死的事,拂曉一時無言。
獻繼續道:“吾不知吾要多久才能長大,但吾知道,沒人能等到那一日,反哺的傳統無法長久的庇護吾,吾必須參與勞動。即便不能像大人一樣,也不能差太多。”
拂曉歎了口氣,叮囑道:“飛的時候飛快點,早看完早落地穿衣,吾用皮袋給汝裝些羊肉羹,汝抱在懷裡取暖,落地後吃一些,可以暖身子。”
飛行能力在冬季更方便。
草木凋零,大地白茫茫一片,鳥獸走過的痕迹比其它季節更清楚。
獻跟着一支狩獵隊一起出去狩獵,第一天便找到一窩野豬的痕迹。
大人們根據拂曉說的位置,悄悄圍住野豬,将一窩六隻野豬一鍋端。
六隻野豬一大五小,小的說是小,但也有半大,夠聚落吃一天。
獻歡喜不已,自己能參與勞動,真的太好了。
正歡喜着,獻發現自己飛起來了。
怎麼回事?
自己的翅膀不是收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