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楊昱軒直到人走了大半以後才起身。林禹叫了一聲:“楊老師?”
意料之中,對方恍若未聞,快步邁入人群。
林禹也坐不住了,起身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老師走得很快,他追都追不上,像是在刻意躲着他似的。
心裡也明白,大概是讓他丢臉了。
頹喪地捋了幾把頭發,慢慢悠悠上了樓。說是大自習,但真能自習的寥寥無幾,一進樓就猶如進了馬蜂窩,幾乎每個教室裡都是嗡嗡嗡,嗡嗡嗡的。
甚至還有鬧得厲害的,都跑到教室外邊叫喚來了。不過一看老師們都陸續回來,立馬收斂,嗖嗖地往教室裡跑。
一路上各種他意想不到的聲音傳進耳朵裡,這一樓層女生口口聲聲為了林老師争風吃醋到要動手。再上一樓層男生拿着視頻吵吵嚷嚷模仿招式,最後打急了眼起了群架。
真真是好不熱鬧。
林禹捂了臉,絲毫不敢停留,加快腳步離開。
真是服服了,他有罪,他真的有罪。
晃晃悠悠終于到了五樓,辦公室門半開着,林禹走過去剛好能看見那道身影。
腿莫名的有點邁不動,這時候要是坐到老師對面,他還真有點無地自容。
别處溜達溜達吧。
晃晃悠悠就溜達到了五班,班主任還沒回來,裡面的崽子們都野出了花,幾乎沒有一個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晃晃悠悠進了教室,這回進得十分低調,竟然都沒人發現有老師進來了。
教室裡亂成一團,一個個張牙舞爪,紙團亂飛,大聲叫嚷,連跑帶颠。這些都還可以忍,唯一不能忍的是——
“昭兒哥,給個面子行不行?現在好歹上課時間,你這麼大動作,老班回來看見要k死我的!”
擔任班長的孫羨之原本是坐在教室中間那排位置的,可現在卻跑到了靠後的桌邊,搖頭擺尾的勸着後排的荒唐。
秋昭一臉青紫,和夏惜文站在教室最後面,分立在南北兩端。
夏惜文瑟瑟發抖恨不得縮成一團,衣服上滿是腳印,秋昭拿起牆角的老式鐵簸箕,對着人跟扔飛镖似的瞄準後甩手就削了過去。
邊沿如寒刃,劃破空氣的可怕聲音響徹滿室,這個力道要是真碰到身上準得見了血。
孫羨之驚呼:“卧槽!”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铛”地一聲巨響,教室瞬間安靜,所有人看向聲源。
鐵簸箕被突然出現的一柄大三角尺打歪,兩兩相撞,把後黑闆砸了個大洞。
整個教室落針可聞,空氣中的緊繃滲進每個人的心底,林禹仿若腳踏業火,從講台到後黑闆路上的所有生物都在為他讓路。
穩健又陰沉的步子一步一步踏過,在所有人驚悚的眼光中揪起懵掉的秋昭,一把掼在牆上。
教室内頓時一片驚呼聲疊起。
這一撞,簸箕和三角尺才從黑闆洞中掉下來,後面露出的牆面竟然都被戳開一道口中。
力道之深可見一斑。
林禹的臉上黑雲壓城,随意一瞥就讓秋昭不敢妄動。
看了一眼地上的簸箕,被三角尺砸得變了形,已然不能用。
扭曲的簸箕仿佛把他拉回那段扭曲的記憶,記憶深處恐懼得讓他現在都忘不了的一幕。
一模一樣的一幕。
他看着夏惜文驚恐萬狀的臉,仿佛是在看少年時的自己。
而那個簸箕削過去的目标,是他林禹的腦袋!
手背上青筋暴突,他揪着人胸口的衣服把人死死壓在牆上,力量繃到了極緻,輕飄飄的語氣砸在落針可聞的教室中,讓人心裡一寒:“就是訓條畜生也該學乖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
秋昭青紫的臉唰地白了。
揚起的拳頭被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秦望飛和孫羨之兩人雙雙拉住,兩張臉上一個比一個驚恐。
“老師您别亂來。”
“老大這麼多人看着呢!”
林禹把頭慢慢轉向二人,可能是他現在的表情太過駭人,竟讓二人一下子啞了聲音,隻是愣愣地盯着他,眼神裡的慌亂和驚恐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松手。”
秦望飛在他的逼視下真的慢慢松了手。孫羨之還在掙紮,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卸下幾分,嘴上還小聲央求着:“老師,松不得,您冷靜一點。”
秦望飛也小聲道:“都是誤會,昭兒被喬雲飛揍了,心情不好,他也就是開個玩笑。”
開玩笑。
呵,如出一轍的理由。
怎麼每個施暴者最後狡辯的時候都是用這個理由,這個竟然也能古往今來全國統一?
林禹的聲音陰沉如水:“鐵片子往人身上削,你覺得是玩笑?”
秦望飛一下子就啞巴了。
“敢情是在别處受了氣沒地撒氣找上人家了,欺軟怕硬,你和畜生有什麼區别?”
秋昭仿佛被剝奪了呼吸,即便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也遮不住下面的慘白。
孫羨之松松垮垮的桎梏被林禹輕輕一動就掙脫開,視線含恨釘在秋昭身上,仿佛透過他在看過去那個讓他久久不能忘懷的臉。
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擡到耳邊,不管不顧揮手就砸上人的臉。
頓時驚起一片驚呼。
“林禹。”
輕飄飄地、幾乎湮滅在驚呼聲中的聲音讓他整個人驟然一僵,拳頭距離秋昭的臉不過十公分,硬生生停住。
他猛地扭頭,他的老師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站在了講台上。
頓時湧起一身冷汗。
講台上那雙如被陳年積雪覆蓋過一樣的雙眸,穿透鏡片射在他身上,讓他體内狂躁的暴戾因子在一瞬間澆熄。
手,竟然就這麼慢慢喪失了力氣。
疏忽間被秋昭掙脫了桎梏,一脫身立馬跑出老遠和林禹保持安全距離。
他站在原地仿佛喪失了行動能力。
講台上傳來人冷冷的聲音:“作業留一下,練習冊35-37頁做完,明天交上來。”
說完扭頭就走。
林禹仿佛被主人抛下的狗,待在原地竟然慌亂得不知所措。一場鬧劇就此結束,林禹整個人如同夾在烈火之上炙烤後又被關進冰窖裡冰凍了一個晚上,心裡是什麼滋味都有。
教室重新恢複了秩序,翻書聲寫字聲陸陸續續開啟,所有人都默契地回到座位上低着頭做自己的事,包括秋昭都老實下來。
沒人敢回頭看最後面像是罰站的林禹,這種氛圍下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沒人搭理的小醜。
邁着步子離開教室,驚奇地發現老師竟然就站在走廊還沒離開。林禹走過去,開口剛要說些什麼,忽然眼前一花,緊接着一聲震響在耳畔炸開。
“啪——!”
臉被打偏,他扭過來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人,對方的暴怒不經任何掩飾暴露出來。林禹慌亂間竟想跪下,還不待他有所動作,就聽遠處傳來嬌叱:“哎哎哎,這是幹嘛呢!怎麼打起來了?”
語文老師小跑着沖過來,擠進倆人中間把他們隔開,對着楊昱軒就道:“林老師怎麼惹着你了你就打人?你體罰上瘾了?以前體罰學生現在體罰老師?你憑什麼打人家?”
那個禁忌一樣的詞一出,林禹登時冷了臉:“閉嘴!”
再擡頭老師已經一語不發轉身離開,語文老師轉過身來摸着他的臉滿眼心疼:“疼不疼,嘴角都破了,這人怎麼這樣!”
林禹一把揮開她,“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