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昏沉沉的夕陽下,溫煦的海風夾着鹹味兒穿過路邊樹梢的末端,光線從樹蔭的縫隙中漏了出來,形成灰白色的斑駁。
素萋把這兩天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說了,當她說到僅以一枚刀币抹穿人牙子的脖子時,公子神色淡然,似乎并未感到詫異。
可當她說到自己為了逃命竟一頭跳進海裡時,公子的一雙桃花眼似是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不過她好在被人救起,也算是有驚無險。
隻是關于救她的人是誰,公子好像并不好奇,他既沒有主動去問,素萋也懶得開口去提。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岸邊的長木廊下,海水清淺的一處沙灘上,系着公子臨時租來的一艘兩層小船。
公子掀開船簾躬身進去,自顧自地走上通往二層的小木梯。
良久,木質隔闆的上空傳來公子清冷的聲音。
“裡側有一間卧房是留給你的,夜裡你就睡在那吧。”
這話說完,樓上再沒了任何動靜。
素萋走入裡間,拉開木門,一處幹淨整潔的小房間引入眼簾。房内不大,側壁上開了一處天窗,躺下剛好能看見夜晚璀璨的星空。
翌日,素萋同公子一道領着信兒上街遊玩,阿蓮說攤口離不得人,怎麼都不肯一塊兒去,因而隻有他們三人一行前往。
信兒哪怕再早熟懂事,到底也是個孩子,他走在前頭又蹦又跳,高興得咂嘴暗笑。
想來是阿蓮平日裡光忙着攤口的生意,鮮少帶他出門遊玩,這難得出來一趟,信兒當然喜不自勝。
公子看出了信兒的小心思,含着笑問:“信兒可有什麼想吃的,兄長帶你去買。”
信兒咕噜轉了幾下眼珠,眉開眼笑道:“糖糕!”
“何處的糖糕?”
“岚港最好吃的糖糕!”
信兒一蹦三尺高。
“西街口陳老兒家的糖糕,就是整個岚港最好吃的糖糕。”
“好,那兄長這就領信兒去買。”
“好耶!”
不一會兒,三人走到西街裡,隻見人潮湧動、川流不息,仔細一打量才發現這僅有二裡長的一條小街,竟從頭到尾開滿了食鋪酒家。
往來食客絡繹不絕,不少酒肆門前大排長龍,巴望着一飽口福的來客甚至都擠到了街流中央。
信兒像個松了繩的球兒似的,直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滾,他個頭小,擦着人們的腰間鑽得飛快,可苦了公子和素萋跟在後面,差點沒把肺都給擠出來。
素萋倒還好,她好歹是個女子,身形骨架沒有男子那般大,拐彎溜縫什麼的也算靈活。
可公子就不一樣了,他本就喜靜,厭煩鬧騰喧嚣的環境,加之身為男子,身量自是女子孩童比不得的,人一多起來,他便有些不大适應。
素萋見公子落在後頭,也不敢走太快,隻得一把揪住信兒的衣領子,好叫他不要跑得太遠。
好不容易到了陳氏鋪子門前,信兒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勻着氣。
素萋這才有功夫回頭去尋公子,卻見他本是神采奕奕的一個人,不知何時起竟一臉疲态。
“陳老伯,要三塊兒糖糕。”
信兒踮腳望着蒸籠直流口水,對着鋪裡的掌櫃喊道。
“欸,這就來了。”
頭發花白的陳老兒接過信兒遞來的竹箪,鏟出三塊兒糖糕放了進去,随口一問:“信兒,你母親呢?今日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我母親在守攤呢,我也不是一個人上街來的,老伯你看。”
信兒指着身後體貌瑰麗的公子,洋洋得意道:“這是我兄長,從臨淄來的。”
“喲,你竟還有兄長呢?從前也沒見過,看這模樣相貌神俊,想必是從臨淄來的貴族吧?”
信兒笑嚷道:“我兄長可是……”
“信兒!”
公子打岔道:“糖糕買好了嗎?”
“買好了,買好了!”
信兒扭頭蹦回公子身邊,喜笑顔開地邀起了功。
“信兒買了三塊兒,兄長和素萋姐姐一人一塊。”
陳老兒逗趣道:“原來是兄長和姊姊,小老兒乍一瞧,還當是兄長和兄嫂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老兒這話一出,素萋臉上幾不可聞地熱了熱,泛起些許微紅來。
公子點頭示禮,也不做聲,牽着信兒轉身走了。
陳氏食鋪正對面,恰是西街最繁盛的一家酒肆,穿着灰色粗衣的酒保立在門口迎客,迎來送往之間,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見氣質出衆的公子攜一女子和小孩兒從門前經過,還當是哪戶家主陪家眷出來閑遊,當即便迎了上去。
“貴客留步,小店有玉液美酒、佳肴茗品,都是這岚港最好的,貴客何不稍作休憩,攜家帶口一同來嘗嘗鮮。”
公子瞥了一眼酒肆的店門,冷眼婉拒:“不必了,我瞧你家賓客如雲,恐怕也沒了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