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公子暢然一笑,一雙桃花眸中似有明光閃動。
“切記,千萬不可再叫公子,以免引禍上身。”
“是,素萋記住了。”
二人打馬西行,不多時就到了岚港的西城口,這裡是出城西去的必經之路,因而往來商旅頗多。
天色尚早,門下例行盤查的隊列井然有序,道路兩旁販賣幹糧和茶水的攤前也是人滿為患。
公子下馬步行了一段,從腰間抽出幾枚刀币,囑咐素萋道:“先去附近的買足了幹糧再走,此行前往曲阜路途遙遠,易腐壞的東西少買,肉幹和餅皮可多備一些。”
素萋接過刀币,點頭應下,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她先是挑了個人少的攤口買了十來張面餅,再走到最近的一家肉鋪前要了幾塊兒曬幹了的肉脯。
把所有東西收進包袱後,她正欲離開,卻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混亂的争吵聲。
“你這蠻子,休要不講道理,說了這貝币不好使,不信你随便換家鋪子問問,看看岚港有誰家會收你這破爛玩意兒。”
“我這貝币怎麼就不好使了,在我們楚國,這可是最好使的東西。”
“不好使就是不好使,在你們楚國好使,不代表在我們莒國就好使,莒國有莒國的錢币,楚國的錢币自然做不得數。”
素萋尋聲望去,隻見幾個身高體長的青年男子圍在隔壁的一家鋪口,同店家吵得不可開交。
再打眼一看,那幾人中竟有一人分外眼熟。
“依我看,倒是你這店家不明事理,我實實在在掏了你的酒水錢,你卻不認,還拽着不讓我走,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規矩。”
子晏争得臉紅脖子粗,一雙俊美都快揚上了天。跟在他旁邊的三個青年亦是一臉嚴肅,好似下一瞬就要撸起袖子幹仗。
素萋背起包袱走了過去,對店家道:“店家,對不住,他們幾個吃了多少錢的酒水,我替他們付,這事就當作罷,您看行嗎?”
子晏聞聲轉過視線,看見來人是她後,驚呼一聲道:“素萋!”
“怎麼是你!”
素萋并未回他,仍直視着店家道:“行是不行,總得有句話。”
店家抻直了脖子,鼻孔朝天,比劃出兩根手指,道:“兩個刀。”
素萋摸摸袖管,拿出兩枚刀币撂在台上。
“這下可以讓他們走了吧?”
店家冷哼一聲,揮揮衣袖:“走吧走吧。”
“嘿!你這潑皮無賴,當個什麼店家,憑什麼她的錢可以收,我們的錢收不得?”
素萋還沒來得及走,就聽子晏身邊一個五官硬朗的男子抱怨道:“莫不是你這店家故意欺負我們楚人,卻叫這小妻婦賣了個人情。”
“子項,不得胡言!”
子晏趕忙賠着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兄弟是個粗人,說話做事沒一點兒規矩,你别在意。”
素萋點點頭,隻道:“你救我一命,我幫你解圍,也是理所應當,他說的沒錯,我的确是來賣人情的。”
子晏還想說些什麼,隻這當口那店家又好死不死地搭了腔。
“可不是我欺負你們楚人,你看看人給的錢,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齊刀,哪兒像你們,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些貝币,如今莒國早就不認這些了。”
所謂齊刀,便是在齊國鑄造的一種貨币,由青銅鑄成,在齊國及齊國周邊的幾個國家流通。
而楚國盛行的貝币,則是由天然的海貝做成,與齊刀屬于兩種截然不同的材料。
莒國與齊國相鄰,卻與楚國相隔甚遠,自是受了齊國的影響而通用齊刀,不收楚國的貝币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隻是聽了店家這番話,那個叫子項的仍是不明緣由,還當是店家瞧不起他們楚人,登時火冒三丈就要動手,得虧子晏眼明手快,一把揪緊了他的褲腰帶,才叫他沒有像頭野牛似的直沖出去。
一小店家哪兒見識過這等場面,愣是吓得不敢吱聲,撿起兩塊刀币,灰溜溜地鑽回了鋪子裡,再不敢冒頭。
素萋懶得摻和他們幾個搗亂,眼見算是替子晏解了一時困境,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就想走。
子晏剛見她扭頭,慌了神似的一下松開了拽住子項的手,身後的力道一松,子項一頭栽進了地裡,扯着嗓門罵道:“子晏!你個鬼迷了心的,一見着這小妻婦就連魂兒都丢了,難不成她是狐狸變的,你看看你這副窩囊樣!”
可子晏卻顧不上這些,仍由子項罵得再難聽,他都像兩耳灌風似的不聞不問,隻一個勁圍在素萋身邊,前前後後,比青蠅還煩人些。
“素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是不是特意來尋我的?”
“方才多謝你幫我,要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子晏絮絮叨叨地說着,嬉皮笑臉地跟在後頭,也不管來去路人投來的異樣眼光。
他反正是嚣張慣了的,也沒覺着有多麼不自在。
可素萋卻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心慌,下意識擡頭一看,正見公子一臉沉郁地立在不遠處。
他雙手負在背後,寬大的衣袍被風吹得鼓動。
一雙明亮的桃花眼中,目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