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萋朝子晏低頭行了一禮,道:“我父兄還在前處等我,就此别過。”
見她鐵了心要走,子晏也不再阻攔,隻回說:“好,你去便是。”
“可我眼下就要回楚國了,今後若是想再見你隻怕也難了。你可否告訴我你住在何處,等我回去處理完一應事務再來岚港尋你。”
素萋道:“不必了,我也隻是途徑此處,今日也是要離開岚港的,你縱是再來,也無處可尋。”
“是嗎?”
子晏苦惱地撓了撓頭,有些遺憾道:“那豈不是再見不到你了?”
素萋微微颔首:“若是有緣,定會再見。”
說罷,她轉身離去,隻留下子晏孤身立在來往的人群中,神情落寞。
她一路小跑着回到公子身邊,公子什麼也沒說,伸手接過她背上的包袱拴在馬匹上,臉上的陰霾卻絲毫沒有退散的迹象。
氣壓分明低到可怕,她雖知道公子向來不喜言辭,但如此沉悶寡語也是少見不已。
她不知該如何起個話頭,也隻好什麼都不說,沉默地跟着公子一同走進出城的人流中。
“喂,你們聽說了嗎?東巷後頭死了個人,就在今日一早被發現的,死狀才叫一個慘,面目驚恐、四肢扭曲,但身上愣是不見一點兒血迹,竟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有這麼玄乎嗎?我倒聽說那人是個濫賭鬼,應是欠下不少賭債,被追債之人給活活打死的。”
“胡說!那屍首乃是我親眼所見,上上下下連一塊破口都沒有,絕不可能是被打死的。照我說,分明就是虧心事做太多,半夜遇上惡鬼索命,被鬼給吓死的。”
旁邊幾個出城的農夫扛着鋤具,越扯越起勁,表情生動、言語誇張,就像是确有其事一般。
素萋聽着隻覺得心裡打鼓,腳下的步子也放得慢了一些。
“再說了,那人就是個乞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一瞧就是連飯都吃不飽的樣子,哪兒來的錢财去賭。”
“他那面相一看就是個歹人,應是平日胡作非為慣了,如今落得個如此下場,也算是惡有惡報。”
乞丐、好賭、欠債、死狀慘烈……
素萋不由一怔,惴惴不安地問公子道:“是那個人嗎?”
公子閉口不答。
她又小聲問:“是你……做的嗎?”
晨時身邊的空塌,留給阿蓮卻不知從何而來的三百金……
若不是公子,還能是誰?
殺人不見血,也隻有他了。
公子仍是避而不談,從包袱裡取出覆面的布巾蓋在她的臉上,說道:“小心慎言,附近有人跟着我們。”
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可來來去去的也隻有褐衣麻衫的平頭百姓,并無半個可疑人的身影。
好不容易出了城,他們馭馬往西疾行,臨了日落西山,總算到了一處荒野逆旅歇腳。
推開陳舊的破木門,一股濃重潮濕的黴味撲面而來,從二樓盡頭走出個身材臃腫的女店家,見着有客進門,當即堆笑迎了上來。
“哎喲,幸得二位貴客光臨,一路勞頓辛苦了,二位可是要住店呢?”
素萋問道:“可有兩間空房?”
女店家應道:“有是有的,隻是……”
“隻是什麼?”
女店家面色為難地指了指一樓離間的後廚方向,壓低了聲量道:“來了幾個不速之客,偏賴着不走,空房也給他們幾個占去了。”
素萋道:“既是開門做生意,來者便是客,若是不好安排,我等再找下家也是一樣。”
本想撿起包袱就走,不料女店家卻急急追了上來,有些哀求道:“二位行行好,能不能就勉強在此處留宿一夜?我把自己的卧房讓給你們可好?”
素萋困惑地問:“這是為何?”
女店家擰了擰眉毛,左顧右盼道:“後廚裡的那幾個不講道理,粗鄙得很,說起話來也是七嘴八舌勝似鳥語,我聽不大明白,自然有些害怕。”
素萋聞言眉間一蹙,放下包袱就想進去查探一番,卻被身後的公子拽住了衣袖。
“不急,再等等。”
公子說完拉着她坐下,神色泰然地對女店家道:“麻煩上一碟幹茶,外加一壺清泉水,備兩份吃食,有什麼上什麼,隻管新鮮就行。”
“诶,好。”
女店主笑嘻嘻地應下,扭身去了後廚。
“父……郁容為何不讓我進去?”
素萋思索着問。
公子唇線緊抿,咬牙切齒扔出四個字:“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