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萋決定先去紅香館碰碰運氣。既然支武已在女闾中大肆招攬妓子,那紅香館定是繞不開的必經之地。
若能順利進了紅香館,也不失為接近支武的一種辦法。
因而她拿出抛開食宿外身上僅剩的幾枚刀币,去了布鋪定了身合适的行頭。
作為妓子而言,服侍的華美炫麗直接決定了她的身價和氣質,按理來說,這塊兒是萬萬省不得的,但她身上再沒了多餘的錢财,隻得将就定了身相對樸素的直裾單衣。
走到紅香館門前,果然人聲嘈雜,過往不絕,許多蓋着覆面的女子沿街排成一條長龍,神色焦灼地站在原處等待。
素萋攏緊自己臉上的覆面,擠近門前拉住一個小仆,問道:“這位小兄弟,請問紅香館可還收妓子嗎?”
小仆縮着脖子,指了一下街邊的長隊,歎道:“喏,這些都是要來我們紅香館的,你若也想來,就跟在後頭排隊吧。”
素萋望了一眼看不到盡處的人頭,一時語塞。
“這、怎會有如此多人?”
做個妓子又不是什麼好事,若非戰俘、罪女,走投無路之人,又有誰會來幹這檔腌臜營生。
從前的她要是有的選,哪怕有口飯吃,也絕不會進女闾。
可這女闾一旦進了,妓子的名頭便永遠跟着她,再也逃脫不掉。
小仆讪笑:“這你就不明白了。如今家宰大人廣招家妓,我們紅香館可是全曲阜最大的選地,之後家宰大人定會親自派人前來相選,曲阜多少女子都盼着這一遭呢。”
素萋不解地皺了皺眉,難不成當今世道竟落魄至此,女子不以自求謀生,還以做妓為榮?
素萋還沒再問,那小仆又得意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遇,你瞧,門外這些可都是别家女闾中的紅人,從前她們各憑本事也能混口飯吃,而今不都擠破頭想到紅香館來。”
“不僅如此,這其中說不定還有不少良家女。”
“倘若當真飛出一隻金鳥,飛進了魯宮,那該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素萋思索着點點頭,心想這回還真有些棘手。
她雖在凝月館待過三年,日日受音娘親身教誨,本事是學過不少,但也沒什麼切實經驗。
後來她長期跟在公子身旁,公子雖要過她一回,卻鮮少叫她使過什麼手段。
想來也是有些慚愧的,她雖是個妓子,可卻從不曾接過什麼正經狎客。
既沒有良家子的純貞,又沒有妓子的老道。
如此不上不下,委實有些尴尬。
不過人都來了,她總要想着法子試試,于是乖乖站去了人群的最末端。
約摸等了小半日,這才好不容易輪到她。
好在她學過武藝,體力耐力自是尋常女子比不得的,哪怕站了這許久,旁人早就蔫了吧唧地像殘花敗柳似的,唯有她滿面紅光,神采奕奕。
“下一個。”
門前小仆扯着嘶啞的嗓門喚出一聲。
素萋趕忙迎上前,垂眸應道:“小兄弟,該是奴家了。”
小仆點點頭,飛快轉身走在前頭。
“你随我來。”
她随小仆踏入紅香館正門中,穿過一方露天的前院,再走過一道長長的回廊,終于,二人在一扇烏青色的木門前停了下來。
“管事的就在裡頭,興許一會兒會尋些法子考你,不必慌張,大多都是平日的接客待事之道,若見你有潛質,管事的自會将你留下好生教養。”
素萋點頭。
“多謝小兄弟。”
她先叩門三次,聽屋裡有人回應才敢推門進去。
這些基本禮數都是從前凝月館的規矩,不過音娘說過,天下女闾大差不差,走到哪兒規矩也都差不多。
屋内寬敞,四面透光。
正南方向的牆上挂了一扇半人高的雕花镂窗,陽光從南面的樹影中落了進來,恍恍惚惚映在一座偌大的絲絹屏風上。
管事坐在正中的匡床上,兩條黑黢黢的眉毛緊緊揪在一起,看似不勝厭煩。
“你叫什麼名字,打哪兒來的?”
素萋躬身行了一個拜禮,回道:“奴家素萋,莒國人,是從莒父來的。”
“莒父來的?”
管事沉重粗重的嗓門問:“既是莒父來的,又為何要到我紅香館來?”
素萋道:“世道混亂,奴家無父無母亦無親人,一個弱女子自是活不下去的,想來貴處讨口飯吃。”
管事上下打量她一番,又道:“可我紅香館向來不養閑人,你還是另尋出路去吧。”
分明方才還說會考考她的,怎得突然就反悔了?
素萋急切往地上一跪,懇求道:“奴家本身就是妓子出身,曾在莒父的凝月館待過,各項技藝也由師父教導得差不多了。如今流落在曲阜已然無處可去,還請管事的留下素萋,賞口飯吃。”
管事連連扇手回絕:“莫要再提,而今我紅香館門前什麼樣的妓子沒有,縱是洛邑來的名妓也有幾個,小小凝月館又如何算得上排場。”
“我這可不是什麼鄉野草包都要的,你衣衫質樸、身形纖瘦,自然不夠體面。”
“做妓子的哪個不是衣貌華貴、體态豐腴,你再看看你,若真有謀生的技藝,又何愁在凝月館待不下去,還跑來我這紅香館攪混水。”
“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的,識相的還是趕緊走,免得我讓人哄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