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宜蘭為人跋扈,卻是膽小如鼠,雖說厭惡欺負他,可如今蕭玉安位居正三品,比蕭韓這禦史大夫還高了那麼一小階。
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連作為父親的蕭韓往日也不願與蕭玉安打交道,見面時也得禮讓三分,且她僅是個宅邸婦人,連诰命名号也沒有,葉宜蘭不敢造次。
來人終于走到月洞門前,葉宜蘭迫不及待撲上前去,一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着,一邊挽着蕭韓的手臂拉着他往裡走。
“我難得回府看父親一趟,葉夫人就是這麼歡迎我的?”
蕭玉安站在青石階上仰頭俯視二人,雙手依舊背在身後,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
“胡鬧,如今你該喚她一聲母親!”
蕭韓氣勢沖沖往前走欲要邁上台階,對視上烏眸之際,他突然收回放在第一階上的右腿,他冷哼一聲,甩開臉色側視門前的榕樹。
“老爺!”葉宜蘭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來回掃視父子二人的神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蕭韓大腿哭喊道,“如今平兒還躺在床上不見好,都是他害的,您可要給妾身一個公道!”
八字眉緊湊一塊,拉緊臉上的黑斑皺紋,蕭韓思量片刻,正要開口責罵,忽被蕭玉安搶先。
“葉夫人這是何意?我今日頭一天回到這裡,二弟傷病與我何幹?”
“怎麼會與你無關?”葉宜蘭見蕭韓懦弱無言,她扯着蕭韓衣襟暴跳站起,指着蕭玉安鼻子罵道,“平兒落水後昏睡時仍舊哭喊你的名字!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原來二弟這樣思念我。”蕭玉安交叉雙臂笑道,“又不是我推他落水,葉夫人何故找我問罪,該去問問水神才是?或者,他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被心魔着身?”
這話把葉宜蘭噎住了,她張大雙唇仰頭愣視蕭玉安兩秒,通紅的眼眶止不住噴湧出眼淚,葉宜蘭咬牙切齒跺腳道:“你胡說……”
“葉夫人有這閑工夫找我問罪,不如趕緊找個大仙到二弟院裡跳跳驅魔?”
葉宜蘭驚恐深吸口氣,懷抱蕭韓左臂癱在他懷裡,她似是突然想起什麼,猛然掙脫開蕭韓的懷抱往外跑。
“快去請張大仙!”
堵在院門的侍從們循着卷起的狂風飛奔散開,荒蕪狹小的小院再度恢複平靜。
蕭韓自覺尴尬,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感到一陣疾風從身旁劃過,擰過頭去觀望時,隻聽到沿着風尾傳下句“看來此地并不歡迎我”。
十六年,他終于又回到了這裡,回到母親白氏生前盡心盡力守護的家。
當年若不是他拼死冒險逃出蕭家,找到白府尋得外祖父幫助,蕭韓不得不同意外祖父送他前往郾城,他早已葬身于這荒蕪雜草之下,此刻心底的痛苦徹底宣洩而出,他深喘氣吐出心底的陰霾,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大門的方向走。
忽聞身後傳來聲高呼:“二公子告終了!”
他停下腳步,耳邊陷入一片沉寂,緊接着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
蕭玉安情不自禁笑出了聲,領着身後的裴刹大搖大擺邁出大門門檻。
秋風瑟瑟,卻不能抵住熾熱陽光帶來的溫暖。
蕭玉安正色端坐于馬車中,欲要吩咐車夫駕車回府,又見裴刹焦灼掀開帷幔低呼道:“趙文會正妻柳氏亡故了!”
靜如潭水的眼眸掀起波瀾,蕭玉安怔然愣了幾秒,偏頭盯着裴刹道:“什麼原因?”
“來人說是病逝。”裴刹摸着下巴,冥思苦想幾番,擡眸困惑道,“可昨日淑妃省親的時候她可是風光無限,聽聞與夫人姑娘們吹噓不少,怎麼突然病逝了?”
“哼!”蕭玉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也不想便知柳氏“病逝”與許雲冉有關,他真該高看她兩眼!
蕭玉安倚靠軟墊靠背問道:“幾時吊唁?”
“趙府來了人傳信,說是……”裴刹展開手中的信紙,“明日酉時開始。”
“許家貪污謀逆一案查的如何?”
“當年涉案之人都死了。”裴刹蹙眉思量,又補充道,“隻剩下刑部書庫裡的卷宗記載,大人已經看過了……隻是,屬下不解,大人何必對許姑娘的事如此上心,且她還背叛了您……”
裴刹低低望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陰沉不語,便趕緊岔開話題低聲提醒道:“大人,梅姑娘還在等您。”
蕭玉安回神點頭,擡頭估摸時辰:“我倒是差點忘了還有這事,差不多是晚膳時辰,你帶她去慶雲齋罷,那裡還算清靜,是個談事的好地兒。”
裴刹應了聲“是”,匆忙放下帷幔騎馬離去。
駿馬長嘶,塵土飛揚,車轱辘轉響,車夫領命駕車直奔慶雲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