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竹還沒回過神來,修長的脖頸已然被一隻冰冷蒼白的手握緊,她接連後退兩步,直到身子抵住長案邊緣:“你!你要幹什麼?”
許雲冉常年習武,且習慣奔波在外,這臂力自然是比趙婉竹這深宮婦人強勁好幾倍,不過使了她一層功力,趙婉竹整個人便緊緊頂住身後的長案。
她捏緊手指微擡,輕易将掌中之人提起。
妖豔粉嫩的臉逐漸扭曲,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全然暴起,發紅的眼底擠出兩滴淚,烏黑的瞳孔裡滿是驚恐,趙婉竹拼命掰扯緊貼在一起的五根手指,盡力從狹小的嗓門擠出微弱的聲音。
“許雲冉,你可别忘了,我是淑妃,我若是死了……”
她話還沒說完,那五指便徒然松開,趙婉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她慌亂伸手扶住長案,哪料不慎打翻案上的長明燈。
華麗的長裙被燈油浸得烏黑發亮,趙婉竹跪在地上,顫抖雙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我怎麼舍得你死呢?”
烏眸驚慌撲閃,落在緩緩蹲在眼前的人身上,趙婉竹警惕死盯面前散發出寒光的眼睛,右手悄然伸到後背撿起地上的長明燈。
“啪!”
她才握住長明燈舉起,長明燈便随着飛來的巴掌滾落到門邊,趙婉竹難以置信呆望空落的右掌,悻悻收回右手,她不甘緊靠背後的木櫃。
“我會讓你好好體驗,什麼叫人間煉獄。”
話罷,許雲冉便頭也不回大跨步離開靈堂,她沿着暢達的大道走。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佛堂散發出的檀香漸漸平複她的内心。
夜已經深了,連風也停止了呼吸。
眼看走到寺門,許雲冉擡頭尋找藏于密林中的馬車,卻瞧見門前的大道上站了個人,她愣在原地。
晚風再起,吹散焦躁不安的鳥鳴。
她故作鎮定走到那人面前,笑顔如花道:“蕭大人來晚了,吊唁已經結束了。”
蕭玉安笑而不語,他伸出背在身後的左手捧着她的臉頰,指根順勢滑落到她輕微發熱的耳根:“我不是來吊唁的。”
“哒哒哒——”
林間大道駛來一架馬車,許雲冉沒來得及思考,拽着蕭玉安的右臂飛奔藏在密林的樹影下。
忽的一個急刹,塵土揚起,車夫焦急跳下馬車,搬了個矮凳抵靠扶手,靜候車裡的人走下。
裡邊的人倒是不緊不慢,先是隻手緩慢掀開車簾,探頭朝外邊觀望好一會兒才肯下了馬車。
男人拉起黑鬥篷的黑帽蓋在頭上,貼着圍牆的陰影往寶光寺裡走。
車夫學着他左顧右盼,牽起缰繩引着馬車往馬廄去了。
“怎麼?一看見舊情人就呆了?”
清俊的容顔透露出怨氣和不悅,劍眉緊湊,蕭玉安抱臂倚靠樹幹端詳起眼前面無波瀾的女子來。
“天色不早了,告辭。”
她懶得與他争論,周文益半夜偷入寶光寺,定是與趙婉竹有關,她怎能放過這個機會,得趕緊甩開這蕭玉安。
許雲冉想了想,便裝模作樣朝着大道遠去,直到看不見蕭玉安的人影,她才安心穿進林中繞遠路回到寶光寺。
不過這一次沒有走正門。
這寶光寺後院有個被藤曼遮擋的牆洞,少時許家跟随皇帝前來祈福時,她耐不住性子自覺無趣,便常常與周文益從這牆洞鑽出去玩耍。
許雲冉循着記憶貼着灰牆摸索,果真在一片荊棘之後找到牆洞,她半蹲身子小心翼翼鑽進去,蹑手蹑腳藏在牆影中往主佛堂的方向走。
此刻主佛堂中燭燈搖曳,淡薄的窗紙隐約顯露出兩個相擁的人影,她不由得吸了口氣,屏息凝視挽手走出的兩人。
她驚于周文益心安理得的背叛,亦是驚于自己此刻平靜的内心。
兩人低聲交談共同邁入主佛堂旁的東廂房,她正欲湊近看個仔細,門忽“咣當”一聲被風合上。
廂房内爆發出一陣嬰兒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