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院，早八點，路炤塵幾乎沒有怎麼睡，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作為中間的人既要協調着三組的人查案，又要和上面的人随時對接着。路炤塵坐在椅子上，後仰着把冰的礦泉水瓶按在眉骨上放松着神經。

“要您去輿情監控室。” 小鄒遞來的平闆。

視頻包裡，是某位企業家摟着明星的模糊畫面。路炤塵睜開眼睛，掃過屏幕邊緣，聽到小鄒說：“這照片的原片是去年某個晚宴的媒體通稿圖，有人把背景弄成了房間。”

會議室的門虛掩着，葉晚正用幻燈機投射出視頻截圖，光束裡，漂浮着某官員打麻将的影像：“桌角這個青瓷煙灰缸？”

她指着幻燈片，“景德鎮陶瓷博物館去年失竊的證物……真品現在還在證物室啊？不是？”

秋瑾深恰時推門進來，目光掃過滿地資料。而後落在路炤塵身上頓了一秒。“看守所醫務室記錄，” 她将複印件推到會議桌面前，而後道：“向敏把徐臨帶回來後，他這三天朝律師要了六次眼藥水。”

“我們過手後發現瓶身條形碼與視頻包裡某制藥廠爆炸案的新聞資料一緻。” 她邊說邊走到路炤塵身邊，從口袋裡拿出一袋眼貼，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而後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宣傳科的工作人員拿着輿情報告走進來：“網民扒出視頻裡教育局長的金表是赝品。” 她亮出手機評論區截圖，“但有人指出真表去年抵押給典當行了。”

司院外兩街道，早餐攤的煙火氣欲想漫上牆角的監控分屏，攤前幾個人正舉着手機争論：“我去，真的假的？”

“不過昨天還是前天？大媒不是還發了現在網絡上真假難辨吧，等等後續吧，現在營銷号想剪啥就有啥，更何況現在有更高精的技術了。”

“不過你們看這個，這個視頻裡的這個人，我感覺有迹可循。”

……

司院三層的走廊盡頭，單向玻璃後的審訊室亮起冷燈。

徐臨松了松領口，腕間的不鏽鋼手铐在桌面被他磕出輕響。這個被暫時羁押的科技公司CEO始終保持着得體坐姿，直到走廊傳來腳步聲。

技術科室的投影幕布上，多個視頻窗口同時播放着不同人物影像，葉晚按下暫停鍵：“窗簾褶皺有問題。”

畫面裡某位官員背後的墨綠色窗簾，在說話時出現了0.3秒的異常波動。她繼續道：“四小時前發布的第三批視頻裡，有六條窗簾材質相同。”

趙可調出比對數據，發現這些視頻拍攝點分散在全國各地，“除非他們專門采購了同款布料當道具。”

隔壁宣傳科的輿情監控屏閃着橙紅的光，小鄒盯着飙升的“#視頻門真相#”熱搜詞條，聽見路炤塵在身後：“看來徐臨後面還有人在操控輿論？”

深秋清晨的光霧很柔和，鑽出窗口來在秋瑾深的衣服上投下細碎光斑：“他在等我們自亂陣腳。”

三層審訊室裡，徐臨正用指甲輕叩保溫杯，等待，直到聽見門鎖轉動聲。路炤塵拎着物證袋進來，袋裡裝着從徐臨辦公室搜出的同款墨綠窗簾邊角料。

“你助理說這料子是你親自選的。”她把物證推到他面前，“定制廠商剛交代，這批布料隻供過某個的私人會所。”

監控室裡的小鄒看着看着突然指着屏幕：“快看第七段視頻。” 畫面裡企業家擦拭眼鏡時，鏡片倒影出半幅抽象畫，與徐臨會所包廂的裝飾畫完全一緻。

“所有視頻都是在同一地點拍攝。”

秋瑾深将視頻逐幀投射在牆面，僞造的酒店房間随着拍攝角度變換，逐漸顯露出相同的踢腳線紋路與插座位置。葉晚拿起手機：“我需要徐臨過去半年的會所預定記錄。”

一個小時後的走廊裡，秋瑾深抱着濃茶，見到了審訊中途暫停而出來的路炤塵。

“他咬死說是商業競争。”路炤塵盯着物證科剛送來的會所平面圖，“但那些摻在假視頻裡的真片段都涉及徐臨競争對手的負面新聞。”

審訊室再次亮燈時，徐臨看見物證台上多了個金色咖啡勺，那是會所VIP包廂的定制餐具。

路炤塵用勺柄輕敲他面前的同款杯：“你給餘黨的加密指令裡提到過‘清掃工具’，指的是不是會所保潔部的老王？”

走廊監控拍下徐臨姿态僵硬的瞬間，秋瑾深和其它工作人員在觀察室按下通訊器：“重點查會所三個月前更換的地毯。”

一個半小時後，技術科在會所儲物間發現了僞裝成清潔車的移動拍攝設備，殘留内存卡裡有未發布的僞造視頻母帶。

輿情監控屏的橙紅的光逐漸轉綠時，路炤塵站在單向玻璃前看徐臨簽字。宣傳科長遞來最新數據給路炤塵：“我們公布的會所現場勘查視頻播放量破億，網友開始自發比對窗簾和咖啡杯。”

秋瑾深想起什麼，指着物證照片：“他每次審訊都帶着這個保溫杯。”路炤塵看過去，而後這個保溫杯便被送到對應的科室送檢。當徐臨看到秋瑾深說起他的保溫杯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已經變化了，路炤塵看到這一瞬的慌張，不覺一笑，對上身旁人的眼睛。

痕檢科破開雙層杯壁的夾層後，徐臨終于對着解碼後的境外通訊記錄垂下頭開始無聲的崩潰。

路炤塵拿到痕檢科送來的物證袋後，隔着看着裡面的保溫杯外殼的細微劃痕，那是長期使用摩斯密碼留下的痕迹。城市天際泛起微微的紫橙時，三組辦公室傳來趙可的喊聲：“同志們！找到了找到了！最後一個真視頻片段定位到了！”

技術科室。葉晚将顯示器轉向小吳：”這些視頻的時間碼有問題。”小吳咬着百醇，眼睛湊近屏幕，看到監控畫面裡林翹與競争對手密談時，窗外的樹影正以微妙的反常角度投射在談判桌上。

他抓起鼠标拖拽進度條：“不對，上周二一整天是陰天，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我買了皮膚但是連跪了。視頻裡這個光影效果倒像是晴天下午三點，而且，而且徐臨會所窗簾用的是雙層遮光布。就更不應該呈現出這個效果了。”

葉晚：“所以拍攝地另有其人。” 她調出全市同款窗簾的建材訂單，鼠标懸在徐臨名下的私人會所地址上，而後道：“趙可昨天在暗網交易記錄裡有發現過這個坐标，不過十分鐘前剛同步到案件庫。”

小吳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把最後半截巧克力棒扔進嘴裡：“你給路隊發消息了？”

“她現在估計在輿情中心盯着熱搜。” 葉晚将鑒僞插件的測試版上傳到内網，“先把這玩意推給網管，等晚上高峰流量上來…………”

話沒說完就被推門聲打斷，趙可拎着便利店塑料袋斜倚在門框：“呀……門口那家全家關店裝修了，跑了兩公裡才買到你要的芝士球。葉晚你賠我點錢吧。”

她甩手把零食袋放在葉晚鍵盤旁，屏幕上的界面立刻蹦出幾行亂字。小吳憋着笑看葉晚手忙腳亂恢複程序，忽然注意到趙可右手纏着繃帶：“你這傷還沒好全就跑外勤？”

“别提了，前天被奶茶店自動門夾的。” 趙可用腳尖勾過轉椅坐下， “宣傳科那邊說視頻包傳播量開始下降了，但政務号評論區還有人在帶節奏。”

她點開某條質疑司院方包庇企業家的熱評，“這IP地址半小時前剛在暗網買過虛拟币。我剛剛去上面看的時候還看到了。” 葉晚突然抓起外套往外走，看着趙可說：“去徐臨會所。” 而後把車鑰匙抛給她，“你開車。”

她突然想起什麼，轉了個身：“對了，還要報備。小吳走。”

小吳：“喂……”

輿情指揮中心，路炤塵盯着大屏上的實時輿情熱力圖，把秋瑾深拿來的冰礦泉水放到旁邊。代表負面情緒的紅色區塊正從東南沿海向中部蔓延，像某種正在擴散的花粉毒。

“林翹女兒被綁架的視頻轉發量突破五十萬了。”小鄒第一次在内部見這樣的場面，聲音發顫道：“宣傳科準備的公告還沒過審。”

秋瑾深伸手蓋住路炤塵面前的鍵盤：“路炤塵，你盯着這些數據流看三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