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越來越近了,京城裡關于這件事的讨論也開始變多。
因着馮元之事并沒有傳出去,陛下也沒有給出說法,日子就無事發生地往前走,隻是被拆掉的樣卷自然不能用了。好在每年的題庫中都還有備份來得及替換,宋銘川感受了一把古代加班極限,等到卷子最終封好送走時,才長舒一口氣。
“終于完事兒了……”身後同僚們也紛紛發出解脫之聲,一位年輕些的王編修便探頭,“诶,要不慶祝一下,咱們晚上一起吃頓飯?”
“可以啊,”宋銘川整理好手頭的東西,“不過我不常在酒樓用飯,要吃什麼還真不知道。”
“這個簡單,京城袖香樓,老字号,裡面的東西都是一絕,價格雖然高點,但都累這麼多天了,也不差這一口。”旁邊有同僚道。
說走就走,幾人便有說有笑出門,各個都瞧見宋府馬車停在門口。
其實坐馬車不稀奇,但宋府的車夫很是兢兢業業,每次到點便已停好了馬車,總能一眼被瞧見。
“噢,我得和家裡人說一聲不回去用飯了,”宋銘川看見十二,忙回頭,“諸位稍等。”
幾位同僚站住腳,隻見宋銘川前行幾步和車夫交代了些什麼再折返,各自不由開起了玩笑,都是年輕人,說話就嘻嘻哈哈。
“家裡人——想必宋侍講已成家了?”
“好似沒有聽說過,那就是家中有美妾喽?”
“饒了我吧,”宋銘川苦笑着搖頭,“我家中沒人,也沒有姬妾。”
“不信,不信,若是家裡沒人,怎麼還多此一舉要和下人交待去酒樓?”
宋銘川:“……”
當然是因為一些不可告人的緣故。
自從答應裴晏放十二來府上後,宋銘川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己上下班都規律了起來,如果要忙什麼到很晚,總會忍不住交待一句——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交待。
如果他忘了交待上這一句,回到府上必然會看見一個裴晏。裴晏還就站在燈下,幽幽地盯着他,也不說話,好像他犯了什麼天條。第一次宋銘川喝口茶回頭看見他,差點沒把茶噴出去。
現在的裴晏有種“我偏要這麼做”的強勢,又學會了迂回的手段,平日裡不覺得,一旦宋銘川碰到了那層牆壁,就能感受到裴晏如今隐隐約約的獨i裁。
暗衛像個光明正大放在他面前的提示器,告訴他裴晏在注視着他,當然,比起在江南時神不知鬼不覺在旁邊插暗衛說他去青i樓,如今這手段已經進步很多,至少十二是他點頭放進來的,沒有那種被窺伺的感覺。
這樣的退讓一步,也不知道是縱容還是妥協,但這個中緣由顯然不能同外人道之。
宋銘川幹咳一聲,把這話題插科打诨過去了。
袖香樓的環境果然倒好,他們各自落了座,立馬就有琴師在屏風後奏曲,一派清幽,幾人坐下就開始聊閑話。
男人談話永遠離不開談八卦,不管是外面聽來的戰事,還是誰家貴族的笑話。
“西北戰事越發焦灼了,陛下先前說要與諸國談判看看他們的條件,但這些小國竟獅子大開口,張口便要十城,談判破裂,隻怕過幾日又要開打了。”
“其實論兵力,這些小國何嘗能與我們抗衡,但近來國庫短缺、糧草又不齊,李将軍也沒辦法……”
“今年諸事雜亂,江南貪腐、西北開戰、陛下又中毒……諸君,此相不穩,我總覺得不安啊。”
“怕什麼,”宋銘川聽着他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聊天,夾起一塊魚,“咱們這幾個小官,出什麼事也做不了主也逃不脫,不如心态放好些,還能多吃兩碗飯。”
“說是這個理,”有位同僚說,“但總有不安嘛……宋侍講,你是四皇子老師,挂着四皇子名頭,平日難道不會覺得戰戰兢兢?”
“?”宋銘川疑惑,“我為何要戰戰兢兢。”
“許學士,知道嗎?”王編修見他疑惑,幹咳着提點他,“這可是真的大儒,桃李滿天下的,在翰林院已有三十年,他近日都已不來了,你可知道為何?”
“為何?”
“他是三皇子老師。”王編修道,“三皇子給陛下下毒這事一出,許大學士就去陛下面前磕頭了,他是三皇子老師,三皇子被下獄,他這個老師自然也讨不到好,許大學士幾次企圖上吊被攔,如今連門都不敢出。”
是了,古代人似乎對這樣的名節極其看重,難怪這群人這樣緊張他。
“四殿下又不同他這樣,”宋銘川想到那閉門不出的許大學士,不由也是歎惋一聲,随後搖搖頭,“我自然不怕的。”
“話是這麼說,但咱們文人,平日裡做點清閑事算了,也不參這些事情的,但一旦有了身份,事情都不方便起來,”有人道,“宋侍講,我看你平日也不仗勢欺人,低調得很,顯然也是隻想過自己的日子,不如找個時機與這些皇子都撇清些關系好了,你分明什麼也沒做,然而上次賞花宴大皇子殿下便這樣,可真叫人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