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被隊長知道我就死定了!”
“活該,比斯塔還專門警告了不許亂說話。”
“你剛才又不提醒我!”
天色蒙蒙亮,寂靜無聲的無風帶上方甚至還飄蕩着縷縷回音。
如果是在别的海域,又是風又是雪,海浪翻湧的,這種竊竊私語大概确實會聽不清。然而這裡是萬物俱靜的無風帶啊,她好歹也在海軍學院受過訓,在她頭頂上講話,還有回音,這不是她聽不聽得見的問題,而是還有誰聽不見的問題…
于是等馬爾科奉命來請人,除了莉娅依舊笑眯眯,其他船員,包括大副和魚人族的費舍爾·泰格,都是一臉怪異和警惕的表情看着他。
領頭紅色的魚人甚至委婉地表示:“時間這麼晚了,不如大家都先休息,等天亮了再說。”
馬爾科看了眼已經透出光線的天色,半耷拉着眼皮,沒有發表意見。
藍色的魚人滿臉鄙視:“哼,人類的男性真是龌龊肮髒,滿腦子下流東西。”
莉娅和稀泥:“好啦,好啦,我們快去快回。廚房一會兒就要準備早餐啦,等回來就能吃。”
她帶上大副,費舍爾身後呼啦啦圍了一圈魚人,都不太樂意和他分開。費舍爾嚴肅地驅散了魚人們,隻留下那位一直表現得很穩重的多須鼬魚人魚阿拉丁随行。
大海賊與海軍及政府之間除了立場外,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行事風格。
海軍和世政自诩名門正派,很講些表面功夫,應有的流程規範之外,也在許多不甚重要的地方設定了拉拉雜雜的條框規則——實際如何吃相難看且不提,明面上是做得十分漂亮。
比如世界政府高層接見來客,是絕不會放在深夜淩晨這種不合時宜的時候;五老星自持身份,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
而海賊如白胡子這等特立獨行的一方野生霸主就随意許多。深夜算什麼,隻要雙方沒意見,什麼時候見都可以。哪怕是威震四海的強大海賊,人家想見就見了,并不會顧及所謂身份差距,很随心所欲。
當然,莉娅并不會因此就認為白胡子的船上都是好相與的人,他的名聲很不俗,劫富濟貧,庇佑平民的舉動仁義寬厚,值得贊頌,但這也不足以掩蓋它是一個民間暴力機構團夥的事實。——雖然不會濫殺無辜,打劫商船之類的事情倒也沒少做,更别提黃賭酗酒這類在op世界連違法都不算的事。
馬爾科很快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非常幹脆地表達歉意後,領着幾人踏上莫比迪克,一路直走去見他們的大家長:“我們船上從哪裡來的人都有,一群不懂禮數的粗人愛說渾話,請不要介意,我會管束他們不來打擾的。”
這個海賊團确實如傳言中一樣護短。但在白胡子的光芒下依然賞金不俗的馬爾科,作為一名大海賊,莉娅覺得他算是很講禮貌了。
大副顯然不這麼想,木着一張臉亦步亦趨跟在莉娅身後,滿眼寫着不愉快。好在光線不強,也沒人注意到他。
莉娅笑笑:“沒關系,我相信馬爾科先生。”
護短不能說是壞毛病,但很容易造成他人困擾,她在白胡子海賊團行走還是需要一點安全保障。既然馬爾科保證了,那就請他負責到底吧。
海賊世界的階級不以血脈繼承為依據,隻是簡單粗暴地以武力值劃定:強者為尊。擁有絕對實力的人,是不會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谏言束縛的。畢竟他們的依仗不是财富繼承權和社會地位,而是強大的個體實力。
白胡子海賊團能發展到今天這個規模,也是曆經鏖戰,從萬千海賊的腦袋上踩過來的。莫比迪克号很壯觀,但走近細看,就能發現無數戰鬥留下的疤痕。
白胡子衆人對船算得上愛惜,莉娅一路走過,修補翻新的痕迹遍布船身,可能因為船上男人過多,整體風格粗犷,這些大大小小的補丁幾乎沒怎麼修飾掩蓋,許多地方色差很明顯,不很美觀。
心裡思襯着如何開場,莉娅跟在馬爾科身後轉過彎,一股威壓猛然撲面而來,令她一陣眩暈,眼前發黑。她攥住身旁大副的袖子,幾乎要站不穩。大副扶住她,面沉如水。
費舍爾往前兩步擋在莉娅身前,聲音低沉:“看來今天不是合适的拜訪時間。
是輕微的霸氣壓制。讓費舍爾和大副的體質隻感到有壓力的程度,對她這樣身體素質普通的人卻很嚴厲。莉娅蹙眉閉眼緩了好一會兒,等眼前恢複清明,尖銳的耳鳴平複,她才張眼望去——
一群人的前方,莫比迪克号的主桅杆下坐着身材高大的男人。朝陽從東方露頭,金紅色的光線裹着霧氣浸染了他半邊月牙狀的白色胡子。晨霧與朝霞微芒缭繞描摹出強壯臂膀的弧度,陰影中的臉龐輪廓冰冷而堅硬,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背光的角度散着冷光,氣勢驚人。
這就是尚在壯年的海上霸主,白胡子愛德華·紐蓋特了。
馬爾科慢步走到他下首第一個位置,六個番隊長分列左右,周圍另有船員數十位,安靜地拱衛着船長,不甚友善地與外來者一行人對望。
……嗯?
莉娅目光流轉,視線不經意般左右快速掃過。
一番隊隊長“不死鳥”馬爾科;五番隊隊長“花劍”比斯塔;六番隊隊長布拉曼克;八番隊隊長魚人那謬爾;十二番隊隊長哈爾塔;十六番隊隊長以藏。
白胡子海賊團十六個番隊隊長,在場僅有六位。從被白胡子敵視的警惕中分出神,莉娅在腦袋裡迅速将這幾人的信息資料過了一遍。
全是懸賞金九位數以上的大海賊,這架勢她也第一次經曆。目光掃過那謬爾時,她稍微停頓了一下下。這位魚人番隊長的頭發皮膚還泛着濕漉漉的水光,顯然剛從海裡回來。
在她船上做手腳的大約也是這一位了。
費舍爾擋在她身前,雖然說要離開,但警惕着沒有輕舉妄動,緊繃的背部肌肉透露出他随時準備動手的信号。
身後站着莉娅,直面“世界最強男人”之稱的大海賊,費舍爾沒有退卻:“我等微末之輩從未與白胡子海賊團有過交集,不知您為何對我們不滿?”
白胡子還沒開口,他右手下的魚人隊長那謬爾站出來了:
“費舍爾·泰格,你維護的這個女人也是奴隸買賣者,不要被她騙了。”
莉娅偏頭光明正大地看了看這位八番隊隊長,青藍色的皮膚,尖利外露的鲨齒,頭發刺刺地立起來,眼神也兇兇的,和費舍爾的小弟甚平有種相似的叛逆感。
面對同族,費舍爾的态度緩和許多:“我和莉娅小姐相處的這段時間交談過很多次,她是一位懷有偉大抱負的女士,你一定是對她有什麼誤會。”
突然被誇贊,莉娅悄悄用涼涼的手背貼臉。
費舍爾對她可能有誤解,這誇的,讓人怪不好意思的。不管怎麼說,紅色鲷魚魚人表現出來的信任令她内心感到十分熨帖。
那謬爾:“我已經在她的書房找到證據,不論她跟你說了什麼,都是這個騙子狡猾的花言巧語!”
莉娅深吸一口氣。又頭疼又不高興。
自從畢業于海軍學院,她的工作量就與日俱增,繁雜沉冗,所以她真的很不喜歡,很不喜歡别人未經同意亂翻她的東西。
費舍爾巍然不動:“我相信莉娅小姐。”
那謬爾情緒激動,被解放奴隸的英雄同胞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上頭白胡子看看費舍爾,又看向莉娅:“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莉娅感覺頭頂的壓力驟然一松,頓時頭不暈了,眼不花了。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落在她身上,另一種壓力又壓了上來。
費舍爾回頭看她,莉娅微微點頭,他側身将她相對船上各位壯漢顯得過分嬌小的身影露出來。
小姑娘頂着一張年少青稚的面孔,嘴角含着毫無威懾力的笑容望來,湛藍的眼眸折射出晨曦透亮的光線,坦蕩又明亮。
白胡子衆:……
比起說審視對手,不如說感官上更像是他們在欺負小女孩。
莉娅提着裙子,朝白胡子蹲了一個屈膝禮:“您好,愛德華先生。我…”
啪嗒。
莉娅隻覺得鼻子一熱,低頭看,衆人随着她的視線看向她腳下的甲闆:一滴紅色的血液。
衆人擡頭,小姑娘的臉上兩管鼻血蜿蜒而下。
莉娅唰地抽出手帕,堵住汩汩流血的鼻孔,仰頭聲音悶悶地:“抱歉,剛才受到一點刺激,請稍等一分鐘。”
白胡子衆:……
看向坐在正中的船長,船長默默撓了撓臉。
甚至感到有一點心虛。
莉娅有特殊的止鼻血技巧,不到一分鐘,血就停了。大副也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帕,摘下腰間的水壺把手帕潤濕,遞給莉娅,并接過那條染血的帕子。
等莉娅快速把臉上的血迹擦擦趕緊,剛做出往下蹲的動作,大副就先彎腰,幫她把想擦的那滴地闆上的血擦掉了。
莉娅看了眼突然對她更加呵護備至的大副,疑惑而不失禮貌:“…謝謝。”
大副淡然:“不客氣。”
莉娅打理好自己,再次轉向白胡子:“您好,愛德華先生。我是莉莉薔薇号的船長諾比歐·莉娅。昨夜因故被世界政府和天龍人追殺,危急關頭幸得您麾下馬爾科閣下相助,真是非常感激。”
費舍爾在一側補充:“船上有我們人魚島的幾個孩子,他們被當做奴隸販賣給天龍人,為了逃避追捕躲在莉娅小姐的船上。如果不是馬爾科先生出手幫助,恐怕情況會很糟糕,我代替那些孩子感謝白胡子海賊團,如果日後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費舍爾·泰格一定全力回報。”
兩人一個說得尊敬體面,一個說得真心實意,道謝這個環節再沒有什麼疏漏。莉娅藏在鬥篷下的手悄然握緊——接下來才是硬仗。
白胡子果然不甚在意地擺手:“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比起這個,”他将手中的酒瓶往邊上一放——逆着光方才沒看清,莉娅這才發現他手上還握着一瓶酒——白胡子另一隻手揚起來,兩張輕薄的紙随之露出來:“喂,小姑娘,這個是什麼你能解釋吧。我們那謬爾看到這個可是氣壞了。”
大手一松,兩張紙輕飄飄地掉落在雙方中間的空地處。
衆人定睛看去,莉娅一眼就認出來,左邊那一張是她的海軍學院畢業合影,上面不止有諸多同屆學員,還有包括澤法老師在内的三位海軍将領;
而右邊那一張,則是她的一份采購單,奴隸采購價格清單列表,種族,性别,年齡,價格……等等‘商品概況’,一覽無餘。
馬爾科眼神好,直接念出聲:“人類知名海賊船長,男性,46歲,損耗50%,36000000貝裡;魚人,男性,32歲,損耗60%,27000000貝裡;普通雜役成年人類…購入10人附贈四歲以上兒童1個…”
周圍的目光變得紮人起來。
這可真是…莉娅頭疼地歎口氣。
最不想洩露的兩件事就這麼赤裸裸地被暴露在了朝陽下。而她疲憊混亂的大腦短時期内沒法篩出一篇邏輯嚴謹,滴水不漏的說辭。
這回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謬爾再次蹦起來:“她就是在買賣奴隸!騙子!就該殺了她!”
費舍爾一開始也大為震驚,此時蹲在那張報價表邊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大副。
“是我。”大副打斷馬爾科,語氣平靜。
“36000000貝裡的海賊,是我。被莉娅小姐贖買出來,我躺了兩個月才能下床走路。”
他撿起那張表和照片,撫平褶皺:“27000000貝裡的魚人是我們船上的水手,科洛奇。他是旗魚魚人,因為遊得很快,買來第一天就被天龍人投進鬥獸籠,差點被三隻海王類撕碎。”
“我們是最早一批被莉娅小姐從天龍人手裡買出來的,以我們為基準,她制定了這張價格表。”大副扯開衣襟,展示他肩膀上斑駁的奴隸烙印,費舍爾瞳孔一顫。
“她确實也算在買奴隸,但被她買下後,我們就不是奴隸了。”
大副直視那謬爾的眼睛:“在我們的船上,沒有人應當被指責。”
天龍人的奴隸烙印是許多島民的心理陰影,莉娅在公告欄上貼了告示,希望抹除烙印的人可以到島上的醫療所排隊預約手術。
天龍人在烙印裡摻了特殊的藥水,顔色很難去掉,所以抹除烙印的過程不僅很痛,還需要經曆三個療程。去掉之後依然會有明顯的疤痕,所以也有專門的地方售賣紋身貼或者直接有刺青師可以刺上别的圖案掩蓋。
大副常常跟着她東奔西走,她卻不知道原來他也去預約了手術,看痕迹第二個療程已經做完有一段時間了,大副卻遲遲沒時間去做完最後一個療程。
想要抹除,說明心裡一定是很介意的,現在卻扒開傷口給陌生的人看。
莉娅的嘴角漸漸地下沉,抹平了柔軟甜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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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科博山。
一隻狼被用力甩到樹上,胳膊粗的樹枝撞斷幾根,狼哀嚎着跑了。
接着是一隻猩猩,一條蟒蛇,一隻艾斯,一隻薩博…
艾斯從地上爬起來,呸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可惡,明明就是個矮子,為什麼這麼強!”
薩博躺在地上:“啊…引來猛獸背後偷襲的計劃也失敗了…”
路飛背着手,老實站在一堆暈菜的野生動物邊上:“我,我才沒有幫忙當誘餌呢!”
說罷滿臉心虛地斜眼,吹着發虛的口哨。
艾斯薩博:(╯‵□′)╯︵┴─┴完全不會撒謊啊這小鬼!!
力利蹬在大石頭上,撸起袖子展露他看起來白嫩肥美的實心胖胳膊:
“力利可是大哥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