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抱臂轉向海面,淡淡地說:“我一直在北海,你找不到我,是因為我故意避開了你。”
為了不被發現,羅賓很小就懂得躲去混亂的地方。酒館酒吧是家常便飯,黑旅館破樓房也是習以為常。
不過現在她有兩島的介紹信,兩島各處的産品售賣點、糧油站、熟食店都能過夜,北海某些貴族産業也能留宿,大伊萬勢力範圍内也比較安全。
莉娅的人脈兩島的據點對她很友善,如果她不想,都會為她隐瞞行蹤,所以庫贊不能和以前一樣找到她。
庫贊看她纖薄的背影,把挂在胳膊裡的大衣提起又放下,猶豫地說:“世界政府和海軍現在這樣,我也不用再…不過現在到處生亂,至少我得确認一下你的狀況,就算看在薩龍的份上。”
羅賓抓着自己的胳膊,臉被海風吹得冰涼。她很想抽根煙:“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庫贊想了想,撓撓臉:“奧哈拉事件的始作俑者,世界政府和海軍逗脫離不了幹系。但就算加入兩島你也很難讨回什麼公道…”
“我現在關注的不是這個,”羅賓往前靠在欄杆上:“我也沒有加入兩島,最多算外聘吧,還比不上你們和革命軍最近的關聯緊密。”
如果可以,她當然想消滅世界政府,再推翻海軍,為奧哈拉報仇雪恨。
但這不現實,她選擇做她能做的事。
庫贊沉默了一會兒,幹脆地承認下來:“和革命軍的合作是不得已而為之,海軍需要更多砝碼,我們沒有挑撥兩島和革命軍的意思。”
羅賓輕笑一聲。
有沒有的,戰國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我隻是來轉告你,莉娅小姐說,現階段革命軍不會和兩島做切割,到了不得已的關頭,她和兩島也不會站隊。”
海軍内部的事,莉娅是不會沾手的。
“是這樣嗎。”庫贊有些苦惱地擰起眉毛:“我以為莉娅醬和革命軍…或者至少和薩卡斯基的關系,會和你緊密一些。”
但是她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冷淡,仿佛即便和革命軍或者海軍鬧掰也無所謂。
羅賓轉過身,似笑非笑:“兩島的朋友很多,但大家的友誼并不單純靠個人感情維系。”
利益相關,海軍也好,聯合軍也好,都不會輕易和兩島起嫌隙的。
因此戰國這一方想通過革命軍的合作加重權力砝碼,順便争取兩島的偏向,至少在兩島這邊是不可取的。
庫贊覺得有點尴尬:“呃,我還以為海軍行動足夠隐秘。莉娅醬的洞察力…誇張得有些讓我害怕了。”
“我說了,兩島朋友很多,總能獲取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羅賓搓了搓胳膊,盯着他目光下滑。
庫贊立刻識趣地抖開大衣,紳士地為她披上。
羅賓:“謝謝。”
雖然莉娅本人在某些方面,有點過于鐵面無私,但經不住别人滑頭滑腦啊。
多拉格跟貝加龐克的交情比她好一百倍,想送金妮上艾格赫德,本來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多拉格大費周章要通過兩島拜托她轉送,分明就是在暗示莉娅,他和博士的關系暫時不想向外透露。
薩卡斯基陪護她在艾格赫德治療,對前情知道的比莉娅還早。海軍内不知道兩人交情的,就是戰國這一系了。
聯想一下戰國最近低調的表現,莉娅很快就猜到兩方大概率是達成了某些合作。
說白了,多拉格也不想站隊,又擔心海軍内鬥掉鍊子,革命軍聯合軍對線世界政府不好頂。
但他又不想得罪人,所以就暗戳戳在她這裡報備一下,到時候真有情況,就跟着兩島當和事佬。莉娅勸和身份剛好,他又手裡有兵,和稀泥最安全了。
現在革命軍晉級成為可以和海軍相提并論的武裝組織,已經不是以前東躲西藏的地下組織了。雖然将來和海軍避免不了競争關系,可是兩邊都不會希望對方現在倒下。
世界政府掌權幾百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敵人底牌太多,手段也難防,對抗的盟友還是要越多越強越好。
話說完了,兩人靜靜吹了一會兒風,羅賓脫下大衣準備還給庫贊,卻被他攔住:“穿着吧,明天還給我也沒事。”
羅賓沒說什麼,點點頭:“那麼晚安,青雉大将。”
庫贊眼神微凝,他看着穿着海軍制服大衣的女孩,突然說:“你可以考慮加入海軍試試。”
這話說出口,兩人都是一愣。庫贊找補:“我的意思是…”
羅賓隻是平靜地回複:“我會考慮的,青雉大将。”
“直接叫我庫贊吧。”
庫贊扭過頭:“你現在已經不是海軍的通緝對象了,也不用再那麼…害怕。”
說完,他先轉身離開。
羅賓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慢慢走回自己的休息室,才脫力坐到地闆上。
尤金被她驚動,過來扶她。
恐懼深深刻在她的身體裡,她還需要更多的時間祛除。
喝着尤金倒給她的熱水,羅賓垂着眼睛想,原來不在對立面時,冷酷可怕的青雉是這樣随性溫和的人嗎?
*
米尼翁島
克多魯低頭,‘悄悄地’對莉娅說:“可能會下雪哦,莉娅,聽說北海一下雪會冷很久。”
莉娅擡頭對他微笑:“那這幾天有空了吃火鍋吧,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克多魯也呲出圓圓的牙齒,快樂地笑:“還有力利,等力利也回來。我攢了好多假期,可以等你們都有時間。”
薩卡斯基等她披上厚厚的素色鬥篷,準備出發時,突然開口,暗含警告與提醒:“記得時間,我會準時去接你。”
他和祗園中将取得了聯系,獲悉堂吉诃德在島上和另一個海賊團有秘密交易。
莉娅的目的。是把代号“小米果”的海軍卧底羅西南迪安全救出,而堂吉诃德海賊團最近也動向奇異,疑似與世界政府達成什麼協議。
薩卡斯基既然來了,就決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和世界政府撕破臉後,也不用顧忌堂吉诃德曾天龍人身份了。
不過因為不算正式的任務,薩卡斯基帶來的人不多。
為避免打草驚蛇,海軍兵分兩路,克多魯體型太大不好太快冒頭,他會和莉娅一前一後出發,潛入堂吉诃德的交易地點;薩卡斯基則帶人繞行到島的另一面,确保能包抄兩個海賊團。
這是一早商定好的計劃,但薩卡斯基總有種不太踏實的感覺。
“薩卡斯基,你知道的,羅西南迪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莉娅輕輕去握他的手,男人反将她的手包住,火熱的掌心很快把她涼涼的手捂暖。
莉娅仰頭用溫柔的眼神看着他:“你能來幫忙,我很安心。”
薩卡斯基的表情在她的注視下,不禁稍微變得柔和:“不是什麼大問題,你要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她慢慢湊近,半依偎着他,溫聲細語地說:“我一定會注意的,但如果出現什麼意外的差池,希望你不要責怪我,好嗎?”
來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
薩卡斯基的狐疑正在冒頭,但莉娅靠得很近,像小鳥踩着猛獸的臂膀停歇降落,輕盈又脆弱…他一下子選擇性把她身體已經恢複健康的事實,忘得一幹二淨,連聲音都變得和緩。
“隻要你平安地回來,其他都不算什麼事。”
勉強思考後,他隻能這樣審慎地承諾。
莉娅目光柔軟得望着他,突然踮起腳尖,慢慢在他下巴上親了親:“我隻是不希望我們總是吵架,薩卡斯基。”
“好吧,”薩卡斯基頓了一下,眼神微閃:“我不會責怪你。”
女孩就對他露出甜美的微笑:“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會想辦法立即求助你的。”
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是沒發現所有的海軍都在震驚沉默,連那個巨人族少校都猛地屏住了呼吸。
但赤犬大将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他不覺得自己是無原則地退讓,隻是在長久的停滞後,赤犬似乎看到一點雙方關系更進一步的轉機。
他隻是合時宜地想把握住機會,畢竟很難得她會願意求助、依靠他。
薩卡斯基堅信自己的想法沒有問題,直到他登船繞行,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半的路程,和莉娅分開僅僅不到三個小時的時候。
被主動握過的那隻手,手腕處突然傳來灼燒的疼痛。
薩卡斯基的臉色微沉,他迅速地從袖子裡掏出那張被偷偷塞進去的東西,眼看着燃燒一半的生命卡,暗紅色的岩漿幾乎要從眼睛裡迸發出來。
*
羅西南迪的狀況比莉娅預料的還要糟糕,她在他身上甚至找不出一塊好肉來。
莉娅把他的腦袋抱在懷裡,用鬥篷一角摁住羅西血流如注的腦袋,感受到他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心急如焚。
“你可真是個狡猾的美人,米洛達…不,我應該稱呼你為諾比歐小姐嗎?還是傳說中的兩島的島主女士?”
火烈鳥對她似笑非笑地說着話,莉娅卻明顯感受到他正冷酷地注視着他倒在地上的弟弟。
這是莉娅第三次和堂吉诃德家族直面相對,她的身份比起幾年以前已經發生巨大的轉變。
可惜這次對峙多弗朗明哥,她的姿态依舊非常弱勢。
莉娅暗暗抱緊羅西南迪,期望自己能擋住落在他身上的惡意的目光。
“廢話我也不想多說了,”她擡起眼睛,冷冷對上多弗朗明哥陰毒的視線:“你知道我有兩島,你也知道兩島被海軍革命軍世界政府都盯得很緊,多弗朗明哥,跟我作對對彼此沒什麼意義。”
火烈鳥的注意力緩緩向她傾斜:“哦?”
“錢,糧,一些不過分的情報。”莉娅放慢語速,不動聲色地用餘光觀察其他家族幹部的動向:“我可以用這些換羅西南迪和你從此一刀兩斷,你開個價。”
“你那是什麼語氣?瞧不起我們少主嗎?”
維爾戈,那個看起來一身正氣的海賊卧底,此時站出來,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對她呵斥。
羅西南迪也努力把臉從她肚子裡拔出來,艱難地對她說:“莉娅,别管我了…”
莉娅:“閉嘴。”
多弗朗明哥:“閉嘴!”
她的語氣很溫和,他的聲音很陰冷,但兩代柯拉松都聽話地保持了安靜。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莉娅先是不客氣地責罵了羅西,然後緩了緩,若有所指地對火烈鳥說:
“你知道,我不是羅西南迪這樣的蠢貨,天真地以為自己能規勸兄弟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什麼的——”
無視多弗朗明哥的冷臉,莉娅憐惜地摸了摸羅西的頭毛:“我還可以保證,他以後不會是海軍了,這樣應該足夠了吧?”
羅西沒忍住:“但是莉娅…”
“你會聽話的,對不對?”莉娅看似愛憐地掐住了羅西的臉頰,低頭笑眯眯地問他。
羅西南迪咽了口口水,含糊地應下:“唔…嗯…”
“你看,”莉娅故作無奈地擡起頭:“他不像你那麼聰明能幹,但至少聽話,從小就這樣…你考慮好了嗎?想用他換什麼?”
羅西嗫嚅了一下,沒敢張嘴。
他覺得他也沒有那麼傻,但是現在顯然不是惹怒莉娅的好時機。
火烈鳥把玩着手裡的槍,一副漫不經心地模樣:“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做主?”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莉娅知道多弗朗明哥的心情絕不會好,光看他身後安靜得像鹌鹑的家族幹部們就知道了。
羅西南迪頭上的血暫時止住了,莉娅空出手來,順便把那件誇張的黑羽大衣給他攏緊。
“沒錯。”
“既然你的權力這麼大,那我直接把你綁走豈不是更好?”
“不用吓唬我,多弗朗明哥,你知道我不可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吧?”
多弗拉明哥邁開長腿,幾步走到她跟前。
天光從他頭頂打下來,莉娅看不清這男人的表情,隻暗暗攥緊手裡的東西。
多弗朗明哥:“錢也好,糧也好,情報也好,那些可以用來換島主女士的性命。”
他把舉起槍,對準羅西南迪的腦袋:“但如果我一定要殺了他,你又能怎樣?”
莉娅的心髒怦怦跳個不停,她盡力地護住羅西的頭,冷聲道:“就像射殺你父親一樣殺了你的弟弟嗎?順便把他的腦袋也割下來?”
“呋呋呋呋呋——你真是什麼都跟她說啊,羅西!”
他丢下另一把槍,嘲諷道:“别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女人懷裡,起來,羅西南迪,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
羅西南迪立刻就要掙紮着站起來,但莉娅死死地按住他,不容反抗地說:“不用總是這麼聽話,羅西。”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多弗朗明哥的墨鏡:“你哥哥已經有自己的家族了,羅西,他早就不要你了。”
多弗朗明哥笑了兩聲:“試圖激怒比你強的敵人也不是聰明的做法,島主女士。”
終于,冰冷絲線穿透她的胸膛,莉娅用力捏碎手裡的瓶子,貝加龐克最新研發的幻覺試劑凝結成紫色煙霧,順着無形的絲線瞬間反撲向多弗朗明哥。
莉娅忍着胸口的疼痛,露出得逞的笑容。
開玩笑,她怎麼可能會放任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這個不定時的炸彈在外逍遙。
莉娅忍受這柄懸挂在羅西南迪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很久很久了。
“多弗。”她用溫柔的聲音迷惑他:“不要欺負弟弟。”
餘光處,咚咚咚跑過來的克多魯重重地絆了一跤;堂吉诃德家族幹部驚駭地沖過來,又被海軍小隊的掃射逼退。
而被紫煙包圍的多弗朗明哥,已經目光怔忪。
一片雪花落悄然在他的手心。
花園噴泉邊,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牽着怯怯的、瘦小的羅西南迪,藍色的眼眸溫柔地注視着他,聲音柔軟地嗔怪他:
“多弗,不要總是欺負弟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