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星的一個普通早晨,褐色的沙塵在低重力環境下懸浮不散,廢棄的飛船殘骸半埋在沙土中,幾艘改裝過的貨運艦歪斜地插在地表,幾隻圍坐在用炮彈殼改裝的爐子邊,翻烤着某種輻射區野獸肉的雌蟲,正在讨論昨晚在這偏遠星系上出現的那股信息素,他們猜測或許是從聖所來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
其中一隻雌蟲嗤笑着露出尖牙:“說不定是來找那隻背叛帝國的狗。”其餘的雇傭兵都都低笑起來,背後的翅刀在沙地上劃出淩亂的痕迹。其中一隻用翅膜扇了扇烤甲蟲肉冒出的焦煙,兩隻紅色豎瞳的眼球在晨光中泛着渾濁的黃。
“那條狗可值五百結晶,”他啐了一口腐蝕性的唾液,在沙地上燒出個小坑,“夠買下一個區的武器。”
說話的雌蟲,他們叫他“焊疤”。那雙本該用于高速飛行的透明翅鞘,現在像破舊的帆布般折疊在背後。左側翅骨有幾道平行的激光灼痕,那是他某次劫持運輸艦時被哨戒炮掃中的紀念。翅根處的肌肉不時抽搐,顯然舊傷未愈。
“昨晚的信息素,”焊疤從甲蟲肉裡挑出一塊發藍的肉,“聞起來像輝谕星的祭司。我打賭是來找灰契約的。”
一陣翅鞘抖動的嗡嗡聲,所有流放星的蟲都知道,灰契約前段時間收留了前第七軍團的某位指揮官——正是那位拒絕執行雄蟲議會任務的叛徒。
角落裡最年輕的雇傭兵忍不住出聲:“那我們要不要...”
“閉嘴,幼蟲。”焊疤用他發黃的眼球盯住年輕的雇傭兵,“除非你想明天就被釘在最高的哨塔上當旗幟。”他在褲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吃你的輻射獸肉,管好你的信息素抑制器。”
*
他睜開眼時,首先看到的是一束從金屬縫隙間漏下的陽光,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浮動。後頸的腺體傳來鈍痛,像是被烙鐵灼燒過,但那種失控的暴走感已經消退。他試着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的尾勾正無意識地纏在什麼東西上,是卡斯迪爾的腰帶。
季曉的尾勾尖輕輕顫抖着,鱗片擦過金屬腰帶發出細微的聲響。他試圖收回這個不受控制的器官,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輕歎。
“醒了?”卡斯迪爾的聲音低沉而克制,帶着晨起特有的沙啞,“你的尾勾纏在我腰帶上了。”
季曉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開尾勾,卻因動作太急幾乎将軍雌的腰帶扯開。
“小心些。尾勾很敏感,别傷着自己。”
季曉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冷硬的軍雌居然會關心自己。卡斯迪爾似乎注意到他的驚訝,嘴角微微上揚:“怎麼?以為我會把你釘在牆上?”
季曉坐直起來,發現自己剛才蜷縮在一張簡易行軍床上,而卡斯迪爾就坐在床邊的金屬箱上,修長的手指正熟練地組裝着一把脈沖槍。晨光透過廢棄飛船的舷窗灑落,為他冷峻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暈。
“這是哪...”季曉的嗓子幹得發疼,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我的地盤。”卡斯迪爾手上的動作未停,聲音卻放輕了些,“流放星B-7區,距離書帕拉的莊園兩百公裡。”他擡手指了指舷窗外荒涼的景色,“暫時安全。”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季曉下意識摸向後頸,那裡的皮膚仍有些發燙,但已經不再有信息素外溢的迹象。他注意到卡斯迪爾頸間戴着個精巧的裝置,正發出微弱的藍光。
“信息素抑制器?”季曉啞着嗓子問。
“改良版。”卡斯迪爾擡眼看他,金色的豎瞳在晨光中微微收縮,“特制型号,能屏蔽S級以下的信息素影響。”他頓了頓,“你昨晚釋放的濃度足夠讓半個軍團的雌蟲發狂。”
季曉從床上下來,布料摩擦聲在寂靜的船艙裡格外清晰。他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擡頭:“菲德爾!那個亞雌還在——”
卡斯迪爾将脈沖槍的能量塊輕輕推入卡槽,動作流暢得如同呼吸:“灰契約今早突襲了書帕拉的秘密據點。”他調出戰術光屏,全息影像中顯示着地牢的平面圖,“二十多個囚犯被轉移,包括一個符合描述的斷腿亞雌。”
季曉的尾勾尖微微顫動:“他還活着?”
軍雌的手指在全息影像上輕點,畫面切換到一段模糊的監控記錄。影像中,一個佝偻的身影正用指甲在牆上刻下三道爪痕,旁邊還有個幾乎看不清的費雷羅思家族徽記。“這是今早收到的最後一條密訊。”卡斯迪爾的聲音低沉,“我們的線蟲冒了很大風險,他僞裝成清潔工,在書帕拉親衛的眼皮底下留下了這個。”
他關閉全息影像,補充道:“現在整個地下網絡都在傳,費雷羅思家的三少爺還活着。這對某些勢力來說,可是個價值連城的消息。”
“為什麼救我?”季曉注視着軍雌頸間那道猙獰的疤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明明知道我是...”
“雄蟲。”卡斯迪爾緩緩站起身,金屬箱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站在床邊,身形在晨光中投下一道修長的陰影。“我确實知道。”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力量,“但這與我救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