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姜鶴羽忙碌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

他在海浪中沉浮了不知幾天幾夜，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每次暈過去，都以為即将葬身海底，卻又在下一次被海水嗆醒。如今還能好端端地躺在這裡，呼吸着帶着柴火味的空氣，不知道該感到幸運，還是遺憾。

海風從窗外吹進來，帶着絲絲涼意拂過他的臉頰。

他阖上眼，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内心的波瀾。不管以後的路要怎麼走，至少現在，他不能辜負這位費心費力救他之人的好意。

男子開始回憶她與自己說過的話。即使聽不懂，他也能記住那些音節的起伏和節奏。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雖然沒到過目不忘的地步，但學習的速度也比平常人快了許多。

過了片刻，他輕聲開口，學着她剛剛的語調，試探：“江離？”

姜鶴羽聞聲回過頭，目光落在他已經恢複了少許血色的臉上，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知道“江離”是什麼。

她指了指床上的男子，緩慢又清晰地用普通話重複：“江，離。”

随後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頓道：“姜，鶴，羽。”

男子了然，“姜鶴羽”是她的名字，而“江離”則應該是她為他起的代号。她給他用了她自己的姓氏？

正想着，他的目光不期然落在對面挂着的一捆紅海藻，苗似芎藭，葉似當歸，是江蓠。

他心中微微一動，用姜鶴羽的語言默念了好幾遍自己的新名字。

“江離？”他學着她，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牆上的紅藻。

姜鶴羽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這人的聰慧程度有些超乎她的意料。這不僅意味着他認識江蓠這種藥草，更重要的是，這說明在他的語言中，這兩個詞的讀音也是相同或相近的。

果然，下一刻，男子用中原官話，也就是雅言，清晰地念出“江離”，再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牆上的紅藻。

姜鶴羽跟着他的語調重複着：“江離，江離。”

這一次，她發現二者隻在聲調上有區别。他的語言并不像英語那樣屬于另一種語系，更像是一種方言，或者說.....她聯想到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古漢語？

姜鶴羽忍不住有些雀躍。這實在是一個值得慶祝的進步，她對這個世界又多了一些新的認識。這并不是一個被憑空創造出來的世界，而是遵循着自然法則。隻是不知道，是曆史中曾經存在過的世界，還是一個相似的平行世界？

但至少可以确定，多跟江離交流是她目前為止了解這個世界的最佳途徑。

男子看着她的模樣，眼中也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笑意。奇怪的是，莫名其妙被“贈送”了一個新名字，他并沒有感到被冒犯。

還沒來得及想更多，他就眼看着這姑娘端着一個貝殼狀的容器走到床邊，用調羹舀舀起一勺粥，作勢就要喂他。

他連忙擡手做了一個吃飯的手勢，聲音沙啞但堅定：“我自己來。”

姜鶴羽看懂了，想扶他坐起來，卻見他的手突然緊緊扣在遮身的白大褂上，神情窘迫。

他微微探出赤裸的手臂，低聲道：“我的衣服.....”

姜鶴羽這才反應過來，他還沒穿衣服。

作為醫生，她對這種情況倒是早已經司空見慣。隻是考慮到這人極可能是個思想保守的古代書生，她還是決定幫他想想辦法。

她側頭看向床邊，江離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牆角堆着一團濕漉漉的、沾滿沙子的衣物，靴子、外袍、中衣.....甚至亵褲在裡面，淩亂地混在一起。

江離以手遮面，耳根通紅，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還不如在海裡淹死算了。

姜鶴羽不知道他在尴尬些什麼，隻是平靜地指了指那堆衣物：“你也看到了，你自己的衣服又髒又濕，不能穿，會污染傷口。先穿這件白大褂吧。”她知道他聽不懂，但還是盡量用簡單的詞彙配合手勢表達。

江離看着她的動作，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白色布料，這才意識到這可能是她的外袍。

他一時間有些遲疑。然而轉念一想，穿女子的衣物是有些失禮，但比起赤身裸體還是略勝一籌。

江離勉強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姜鶴羽突然想到了什麼，将粥碗順手放在床頭的石闆上。她伸手解開襯衫的第二顆紐扣，向他示範：“這是紐扣，這樣是解開，這樣是扣上。”

她動作大大方方，隻是在教一個普通的生活技能。

然而江離的目光一觸及她領口露出的雪白肌膚，立刻像被燙到一般慌亂垂下眼簾。他又木然點點頭，表示自己看明白了。

姜鶴羽見他學會了，起身走向屋外，給他留出換衣服的空間。

她的背影消失在往門外，江離這才松了一口氣。他皺起眉，掀開白大褂，眼中滑過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