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羽打開藥箱,從中取出手術刀和針線,放進滾水裡。
這藥箱是江離給她編制的,外觀與她用來包裹醫療箱的竹箱并無區别,如此也好打掩護。
藥箱裡放着常見的一些金瘡藥、銀針、脈枕之類的物品,唯一與衆不同的便是這手術刀和針線。
黃醫正看了一眼煮在沸水裡的器具,眼中劃過好奇和驚豔。奈何時機不對,他忍住沒有多問。
“你要怎麼做?”見她除去手衣,撈起那把柳葉形的尖刀,黃醫正從旁給她遞了一方手巾。
“側切。”姜鶴羽仔仔細細地給雙手消完毒,坐在李夫人腿間。
她從沒做過這個手術,唯一的經驗隻是實習期的兩三次旁觀。
黃醫正咀嚼着這兩個字,理解了意思。他愣在原地,細細思考了一番,心道此法雖然聽起來粗暴,但如今的境況下,确實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手段。
姜鶴羽靜坐片刻,呼出一口氣,握緊刀,精準利落地切出一條刀口。
鮮血霎時湧出,李夫人繃緊脖頸,高亢地痛叫一聲。
黃醫正連忙按住下意識掙紮的産婦:“李夫人,别卸力!穩住情緒!已經能看到孩子的頭了!用力!注意呼吸,再堅持一下!”
李夫人咬緊牙關,竭力平靜下來,強迫自己有規律地吸氣吐氣。
漫長的一刻鐘後。
随着一陣“哇哇”的啼哭聲傳來,李夫人安心地卸下力,倒進被褥裡。
姜鶴羽眼疾手快地替她縫合傷口、打結剪線、消毒上藥,一套流程完成得極快,縫線也堪稱完美。
黃醫正點點頭,眼中露出贊賞之意。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他也不得不服老了。
“李夫人,是個小娘子。”藥童李仁将清理幹淨的嬰兒包上襁褓,輕手輕腳地抱到了李夫人枕邊。
李夫人費勁撐開眼皮,盯着孩子粉嘟嘟皺巴巴的小臉,愣怔半晌,終是牽出一個溫柔的笑,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子時。
李夫人的狀态已經平穩下來,正挨着剛出生的嬰兒一塊兒安靜沉睡。
與姜鶴羽一同圍坐在火爐旁黃醫正擦擦手,側頭見她正認真清理着那柳葉刀。
他眼露精光,低聲詢問:“你這刀……倒是精緻,比我們用的刀要輕薄鋒利不少。還有你縫傷口的線,也比軍中縫合傷口用的桑皮線更柔韌。這都是何處尋的?老夫也想買一份。”
“從故鄉帶來的,中原沒有。”姜鶴羽淡然回答,仿佛早有準備。
“哦?你故鄉在何處?”
“挺遠的,在交州。”姜鶴羽回憶着江離給她講過的輿圖,選了個最遠的州。
“那确實太遠。不過,等以後有機會,老夫必定要去一趟。”
黃醫正深覺遺憾,又問:“你是交州人?怎麼感覺你的長相更像中原人。”交州靠近西南蕃和真臘國,那裡的人相貌與中原人有些許區别。
“我母親是吉州人。”
“哦——原來如此。”黃醫正知道她曾是流民,擔心提起她的傷心事,便不再多問。
“姜醫正。”李仁走過來,輕聲傳話,“姜典書托小的問您今晚是否還回去,若是不回去,他便把手爐和湯餅留給您。”
姜鶴羽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食,肚子也後知後覺地“咕噜“一聲。
黃醫正少見她這麼窘迫的樣子,咧嘴一笑,攆她:“快走吧,你阿兄要心疼死了。”
“你吃晚食了嗎?”姜鶴羽收好東西站起身,踯躅着問了一句。
黃醫正見她竟會關心自己,心中甚是熨帖,擺擺手:“我包裡有幹糧,不必管我。再守一會兒,沒有異常,我便也回去了。”
姜鶴羽走出帳外,想了想,招來一個巡邏的小兵,給了他五十文銅錢:“你去找庖房裡的人煮兩碗湯餅送過來,多放些麻椒。這銀錢你與廚子一人一半。”黃醫正和李藥童都是從戎州過來的,嗜麻。
小兵沒想到今晚守夜還有意外收獲,連聲應是,笑逐顔開地跑去辦事兒。
“阿羽。”
姜鶴羽聞聲轉頭,就見江離正坐在她白日坐診的桌案旁,桌上擺着一個食盒。
江離打開食盒,端出熱騰騰的湯餅,把筷子遞到走過來的姜鶴羽手上:“就在這裡吃,若是等提回住處,就坨得不能入口了。”
姜鶴羽也不跟他客氣,屁股還沒挨上胡椅就先挑了一筷子送到嘴邊。湯餅,其實就是後世的面條,簡單暖胃好消化,最适合用來應急。
“阿兄等了多久了?”姜鶴羽實在餓狠了,悶頭吃下好幾口,速度這才放慢下來。
“慢點吃。”江離輕斥一聲,又将手爐擱在她腿邊,“從晚食那會兒等到現在。”
姜鶴羽捏着的筷子一頓,那得等了有三個多時辰。
她摸了摸他放在桌案上的手,涼得如白瓷一般。
“阿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