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麻雀落在囚車上,啄着垂放在圍欄上的一截手指。
廖平蓬頭垢面地蜷縮在角落,一雙呆滞的眼一眨不眨,仍由麻雀在他手上留下一灘灰綠色的糞便。
看到江離走近,他木然的臉上多出幾分厭惡和恐懼,索性翻個身背對他。
江離緩緩開口:“昨日校尉帶人剿蛇,在那些異族人的老巢裡,發現了一具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屍。看腐爛情況,已經死去好些時日了。”
死屍一般躺着的廖平突然坐起身來,帶着鐐铐的雙手握住囚車圍欄,發出金屬特有的冰冷脆響。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江離:“說下去。”
江離垂眸,避開他的視線,道:“她腰間的帶扣,跟你的一樣。”
心中最後的希冀被打破,廖平跌坐回囚車,面容霎時灰敗如行屍走肉。
可笑,可笑啊,他竟真的相信隻要聽話,那些畜生就會留她一命。
這可笑的一生。
廖平仰躺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中,那隻灰撲撲的麻雀振翅高飛。他口中詭異地攪動幾下,脖頸往後一仰,有什麼東西被咽了下去。
江離伸手欲攔,卻為時已晚。
“姜典書,大夫若是想死……有的是辦法。”他挑釁般地扯唇一笑,七竅汩汩冒出黑血,将最後的目光停留在姜鶴羽身上。毒藥發作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看不清臉,就更像了。
“囡囡,别怕,阿耶來了……”
*
“姜醫工,你托我照看的小娘子已經醒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一道興緻勃勃的聲音打破姜鶴羽二人回程路上的沉默。她側過頭,看到不遠處,張琮陽正跟在張醫正身後,朝她笑得溫柔。
姜鶴羽拱拱手,感激道:“多謝小張醫工上心,以後有事忙不過來盡管來尋我。”
張琮陽撓撓頭,腼腆一笑:“好、好的。”
江離朝二人拱手道别,一夾馬腹,帶着歸心似箭的姜鶴羽快速離去。
張琮陽勾着頭,不時悄悄回首瞥一眼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
“琮陽,收起你的心思!”張醫正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動作,眉頭緊皺,“你還看不明白形勢?你哪點比得上建州彭氏的子孫?更何況,你已經成過一次婚了,姜鶴羽不是你能肖想的……”
“叔叔!”張琮陽急切打斷他的話,臉色漲紅,半晌,又嗫嚅道,“我知道,我之前就是……想試試而已。”
想試試,卻又畏畏縮縮躊躇不前,到如今錯過時機又來後悔,真是無可救藥!
張元禮暗罵一句,連連搖頭。唉,再恨鐵不成鋼又能如何?畢竟是他唯一的侄兒,除了耐心教導,别無他法。
綠萼半躺在牛車上,眼巴巴地等了許久,總算看到不遠處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激動地想要爬起來,卻不慎扯到腹部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姜鶴羽走上前,冷下臉:“再亂動别指望我給你重新包紮。”
“姜大夫。”綠萼縮縮腦袋,十分乖巧地躺好,“奴婢下次不會了。”
“你在别人面前自稱什麼都行,我管不着。在我面前别奴婢奴婢的,聽着煩。”
“好、好的。”
綠萼注意到姜鶴羽手背上塗着藥膏的傷口,面露愧色:“都怪奴……我醒得太晚了,若是早點醒來,指認那賊人發現我的地方,就能早點找到他們的窩點,您和姜郎君也就不會受傷了。”
“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江離走過來,見姜鶴羽木在原地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替她說道,“阿羽一直很擔心你。”
綠萼聞言,眼眶又是一紅。
姜鶴羽受不了這種磨磨唧唧的煽情場面,将方才備好的竹筒遞過去,交代道:“吃完午食後,将這裡面的藥水喝了。你的位置是我和阿兄騰出來的,還付了額外的租金,往後幾日就安心待在牛車裡,不用聽别人胡言亂語。”
她瞟了一眼狀似無意實則偷聽的陳、鄭二位典書,給他們暗敲了記警鐘。
“阿羽,上來吧。”騎着馬慢慢在一旁踱步的江離有些吃味,“盡快趕路,明日便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