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一股沖動,迫切想要做些什麼。
可她隻是一個醫生。
醫生能制出抗菌素,卻造不出蒸汽機。
“阿羽。”江離摸摸她的腦袋,“别想太多,慢慢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嗯,我知道。”他輕柔地揉開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你在想,怎麼才能改變這一切。”
姜鶴羽瞅他一眼,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銳。就如他本非釀酒的匠人,卻也能在一個簡易版蒸餾器的啟發下,構想出他從未見過的蒸餾甑桶。
想到這裡,她的動作陡然慢下來。
人無法想象出從未見過的事物,但古往今來,總少不了獨具聰慧之人,能在前人打下的基礎上,做出開創性的突破。
她确實不會造蒸汽機,可她知道大緻的輪廓,也清楚最基礎的原理。若将這些都授與他人,就算隻是提供一個天馬行空的構想,有了這個烙印,或許有一天,在一代代人的接力下,蒸汽機、發電機、乃至計算機,是否都能提前出現?
可她要不要這樣做?如果要做,又怎樣才能讓他人信服?
江離見她臉上風雲變幻,敲敲桌案,低聲道,“在想什麼?”
“這回猜不着了?”姜鶴羽哼一聲,像個孩子似的戳戳桌上的茶杯,說出的話卻是半點不客氣,“我在想,要怎樣才能讓所有人都聽我的話。”
明明是玩笑般的語氣,江離卻沒有半分輕視之意。他想了想,認真答道,“當你身居高位,他們就不得不聽你的。”
戳動茶杯的食指停下,慢慢蜷起。
“你覺得我能身居高位,一個九品官?”
江離淡笑一聲,閑散向後靠去,“如果這個人是你,有何不可呢?”
心湖之上,迷霧散去,豁然開朗如明鏡。
是啊,為什麼她不能走到高處,掌握話語權和決策權呢?
即使現在談這些為時尚早,區區九品官,說什麼身居高位,不過是惹人嗤笑。
但作為一個前行的方向,又未嘗不可?
來到這個世界走一遭,天地廣闊,何必隻局限于個人的溫飽得失。
姜鶴羽心裡想着事,視線無意識地落在桌上的名單上。
江離見她不搭理自己,反倒時不時盯着打頭的那個名字看,臉上笑意一點點褪去。
當她看向某一群人時,是為了心中道義。可當她看向某一個人時,又是為了什麼?
他毫無預兆地開口,“阿羽買那個男人做什麼?”
“誰?”姜鶴羽還在構思她的宏圖偉業,被這莫名其妙一問,一頭霧水地眨眨眼。半晌,回過神來,這才明白他在問什麼,“哦,還沒想好,到時再說吧。”
“你一直看他,是覺得他好看?”男人溫柔的聲線中帶着些引誘,讓人忍不住要将真心話全盤托出。
“什麼好不好看?”
姜鶴羽根本沒注意那些人的長相。話到此處,莫名感覺後脖頸又浮現出那種奇怪的觸感。她忍不住偏過頭,離對面的男人遠了些,“我隻是見不得他們平白枉死,在想要怎麼救下來罷了。”
是麼…
“阿羽真是心軟。”江離輕歎一聲,伸手撫上她的脖頸。拇指貼在她下颌,微微用力,将她避開的臉轉回自己這邊,緩緩俯身,似是不解般低聲詢問,“乖女郎,同我說說,當初救我時,也是這樣想的麼?”
指腹在她頸間輕蹭,他眼中墨色翻湧,高挺的鼻梁幾乎觸到她鼻尖。略微急促的呼吸灑在她腮邊,薄唇泛着誘人的水光。
“你抽什麼風?”姜鶴羽心下一跳,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一時竟忘了還有手的存在,慌不擇路用額頭重重磕向他的,呵斥道,“别總亂碰我脖子!”
“咚!”,結結實實一聲悶響。
江離二十餘年來,頭一回體驗到頭槌的威力。
他被撞得狠狠後仰,雙耳嗡鳴,眼冒金星,好半晌才緩過來。眼底陰翳褪去,生理性的淚水氤氲其中,宛若一層薄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震驚又委屈,像是一隻向來得寵卻突然挨了揍的大狗。
姜鶴羽飛快瞟一眼他額上鼓起的一大片紅包,知道自己力氣用得太大,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他幽幽的眼神,找補道,“都跟你說了别碰我脖子,好癢…”
“哦。”
江離悶悶應一聲,垂下頭。大掌包住她的手,攏在掌心揉了又揉,口不擇言地小聲控訴:“他有的我也有,我的還比他大。你不是見過麼,為什麼還要買他……”
姜鶴羽沒聽清,“你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江離咬咬舌尖,找回一絲理智,垂眸取出屜中的藥油,“上藥吧。”
掌心的藥油還沒來得及塗上她手臂,遠處突然傳來叮啷哐啷幾聲異響。
尖叫聲劃破長夜。
“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