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答謝莊景和的救治之恩,李泱備下重禮,除了銀兩外,還挑了幾卷字畫、名貴玉器若幹,讓顧虛白親自登門拜訪。
李泱本想自己去,卻被顧虛白以身體尚未完全康複未由堅決不允,便隻好寫了封書信,言辭懇切,随禮送去。
因那本未完稿的醫書還在莊大夫那兒,柳渡便也一同前往,順便作為“幹兒子”,也盡些禮節——這是李泱的原話。
柳渡還沒有适應這一身份,每次聽到這一稱呼都十分别扭,臉上的表情五彩紛呈。
在前往莊家的馬車上,柳渡扭捏再三,袖筒在手指上絞了幾圈,最終還是低聲下氣地開口:“虛白兄……那個……”
顧虛白瞟了他一眼:“怎麼了,弟弟?”
柳渡僵住。
顧虛白這人,看起來好似坦蕩,該長的心眼一個都不落。
他磕磕巴巴張口:“不是……伯母她看我可憐……我沒有……”
顧虛白環抱雙臂,似笑非笑:“怎麼?認我做哥哥,委屈了?”
柳渡:“……”
這人不僅擅用反問,還總愛曲解本意,心眼兒不僅多,還帶轉彎的,簡直迷宮成精。
顧虛白又啧了一聲:“先前總說要報答我救命之恩,這會兒倒是推三阻四,看來也沒多誠心。”
柳渡騎虎難下,隻能硬着頭皮,顫顫巍巍道:“不是的……虛白……哥”
顧虛白輕笑了一下,聲音懶洋洋的:“以後記得拆開用。”
柳渡如坐針氈。
到了莊府,馬車剛停穩,柳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車,耳朵可疑地紅了一片。
顧虛白倒是閑庭信步,跟在他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莊大夫隻收了診金銀兩,其他多餘的銀子和禮物卻不肯接受,二人你來我往好一番周旋,在顧虛白的堅持下,才勉強收下,仍是千恩萬謝,感慨南越有顧家實在是百姓之福氣雲雲。
這倒也不完全是莊景和拍馬屁。
過去,顧行止鎮撫南越郡,便在軍中威望素著。後來,顧步青承繼家風,統領舊部,死戰平倭,使南越邊境重歸安定,深得百姓崇敬。
不僅如此,顧步青出任南越郡都督以來,行事剛正無私,恩澤鄉裡,深受百姓擁戴。
建隆二十一年,流寇剛平,又遇上大澇。荒年饑馑,民生凋敝。朝廷雖下诏減免稅賦,壓低糧鹽價格,以濟民生。奈何各地郡縣庫存告急,反因供不應求、層層擡價,緻使糧鹽奇貴。
實則是各級地方官吏趁勢牟利,借機中飽私囊。層層盤剝之下,百姓愈陷困厄,餓殍遍野。
唯有南越郡境況迥異。
顧步青親率郡兵,嚴督糧鹽賬目,開倉赈濟,以低價施粥散糧。所缺之資,令南越各級官員削減俸祿,以濟災民,使百姓得以溫飽。
那些官員雖有微詞,但見都督府先行表率,府中上下皆布衣粗食,便不敢有所怨言。
李泱身為都督府當家主母,更因其秉性仁善,尤受百姓景仰。饑荒之年,她親赴粥棚,施食濟貧,和饑民同食同飲。災後,又率府中女眷,修葺學堂,使貧寒子弟亦能入學讀書。
因此都督府下門客衆多,多因顧家母女仁德遠播,投奔依靠。
莊景和也不例外。
他素來敬重李泱,此前見李泱病重,憂心如焚。如今病愈,總算寬慰了些。
見着柳渡,莊景和從書房裡捧出那沓筆記,道:“這些案例屬實十分珍貴,柳大夫不僅記錄病症,對病理的分析也是入木三分,令莊某實在是受益匪淺。”
柳渡連忙擺手:“莊大夫謬贊,隻不過是沿途行醫,記下了一些粗淺見聞,實在是談不上什麼深刻見解,若有疏漏之處,還請前輩指正。”
莊景和卻鄭重地将筆記交給他:“柳大夫不必過謙。”
頓了頓,又問道:“如果柳大夫願意,能否加入我們的醫館?那年澇災過後,城中便多了許多患濕毒瘡的病人,實在是人手不足,很需要像柳大夫這樣的賢才。”
柳渡感到受寵若驚,但他轉念又想到了小南山,想到了泗縣沒有錢看病的老嬢嬢,便又猶豫了。
他想了想,誠懇道:“感謝前輩厚愛,隻是……我已經習慣了走街串巷的生活了。
“如果莊大夫不嫌棄的話,我願意多留幾日,和您一起研究治療濕毒瘡的法子。這種病的病理,和夫人的症狀有些相似,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思路。”
莊景和原本對柳渡的拒絕還有些遺憾,但聽他說可以留下幫忙,登時又喜上眉梢,随即又懇求道:“對了,柳大夫的這份手稿,若能編纂成冊,也對我們醫館也大有裨益,柳大夫可否願意在我們醫館謄抄整理,讓大夫們也能照着實驗、記錄?”
柳渡自是爽快應下。
在一旁的顧虛白卻皺了皺眉,問:“莊大夫,你剛才說的那濕毒瘡,傳染嗎?”
柳渡以為顧虛白是擔心連累顧家老小,連忙解釋:“倒是不傳染的,隻是潮濕瘀毒積聚所緻。但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暫時借宿在外。”
莊景和也趕緊附和:“無妨無妨,醫館裡多的是空房間,柳大夫若願意留下研究,住宿的事盡管放心。”
顧虛白淡淡地瞥了莊景和一眼,未接話:“我母親的病還未完全痊愈,日常調養還是得靠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