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她依然不敢懈怠,又傳令居民盡量避開河道水流,以防意外。
柳渡聽聞此事,急匆匆找到顧步青。得知南越尚未有人患病,便請命道:“顧大人,可否借我一條船,讓我出城支援廣陵。”
一旁的顧虛白默然不語,隻是抿緊了嘴唇。
顧步青看着兄長的神色,心中明白他的憂慮,便笑道:“放心,南越的事務還輪不到你這個郡丞來操心。你去了廣陵,也替我向裴溯問聲好。”
顧虛白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翌日,他和柳渡便乘快船啟程,從南越出發。
廣陵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嚴重得多,裴溯見他們前來,幾乎是眼前一亮。
過去幾日,他幾乎沒有合眼,各縣呈上的簡報如雪片般湧來。
他神色憔悴,眼圈發青,見到二人後仍強打精神,朝他們作了一揖,道:“顧公子,柳公子,幸會。”
顧虛白回禮,平靜道:“裴大人無需客氣,江南兩郡本就情同手足,職責所系。此次前來,我隻能在事務上搭把手,主要是柳大夫,他或許能在醫治方面盡些綿薄之力。”
柳渡微微一禮後問道:“敢問目前廣陵的情況如何?”
裴溯眉頭微鎖,歎道:“情況不容樂觀。廣陵河網密布,許多百姓居住在河畔,日常飲用的多是河水。
“現如今病患人數已突破千人,且此症來勢兇猛,緻死過半,并有持續上升的趨勢。”
柳渡聞言,道:“是否能請您帶我去病情最嚴重的地方看一看?”
裴溯略一沉吟,點頭道:“可以,但柳大夫務必小心。已有彙報稱,與病患或死者身體接觸,尤其是其腹部滲液,也有可能感染。已有數位醫師因此罹患此症。”
顧虛白雖心中暗自憂慮,但并未阻攔,隻是翌日天未亮時,他率先柳渡一步登上了前往工地醫館的馬車。
柳渡見他,眼中閃了閃:“你這麼着急忙慌,是怕我不讓你去不成?”
顧虛白斜睨他一眼:“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嗎?”
柳渡失笑:“那也不是……但你不怕嗎?”
顧虛白卻挑了簾子,看向窗外:“聽聞廣陵春日景色甚佳,我卻從來沒有來過。
“現在能與你一起來,就算發生什麼不測,也沒有遺憾。”
柳渡心頭湧上一陣暖意,卻未正面回應:“顧大人……你是不相信我的醫術嗎?”
“那你還問我怕不怕。”顧虛白回頭,“這一生,有些人能活過百歲,有些出生便夭折了,要問誰更有遺憾,卻不好說。
“我自問過去二十六年,沒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即便有過當下難以抉擇的情況,也自知再做一遍選擇,還是一樣。”
柳渡看着他:“我挺羨慕你這樣的……我好像每一刻都在後悔,都想要修正過去的決定。
“包無論是我母親,還是你……還有崔道長,以及很多與我相關的人。沒法像你那麼灑脫,總有些牽挂。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老天要幾次三番讓我差點死了又救回來,就是讓我償還的那些人情債吧。”
說話間,馬車掠過一片早櫻,簌簌的花瓣從車窗裡飄揚進來,落在二人的衣袍上。
顧虛白拈起一瓣:“我怎麼記得,上次是我救了你。
“哦不,兩次,所以你欠我兩條命。
“你還得再活兩輩子那麼長,才能還清。”
柳渡微微一怔,卻忽然臉色一變:“等等——别動。”他側身湊近。
顧虛白感到柳渡的鼻息落在自己頸側,呼吸瞬間一滞。
柳渡卻伸出手,極輕地從他脖頸上捏下什麼東西,又從懷裡取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東西放了上去。
顧虛白悄悄喘了口氣,心中暗自愧疚于剛才的胡思亂想。
他強自鎮定,低頭朝那帕子上看去,竟見一隻通體紅亮的小蟲蜷在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