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被他說的話吓到,緩緩往樓彰身邊靠,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仍然心有餘悸。
若他是女子,大庭廣衆之下看光了身子,不是浸豬籠淹死,就是嫁給那人。
幸而他不是,
但他哭,并非因為他被當做女子羞辱,而是他發現自己沒有反抗的能力。如果那些人要賣了他,他确實沒有辦法,除了等着人救命,什麼也做不了。
林玉不會藏心思,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
俞邶知他害怕,出主意說:“不用怕他們,大不了去縣衙告上一狀,給他們抓起來,關一陣子就老實了。”
樓彰偏頭掃了一眼,用低沉的聲音說:“不到萬不得已官府不會管,向來如此。”
在鎮上,總有一些遊手好閑的人。他們蠻橫無理魚肉鄉裡,但沒有犯過大事鬧出人命。
小打小鬧,即使關進去,也會很快放出來。到時候報官的人将受到更為嚴重的報複,甚至影響全家生計。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去報官得罪地痞流氓。
而抓了又放費時費力,如此往複,就算是官府也不願意管,反而勸雙方各退一步。
林玉聽樓彰這麼說很是疑惑,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察覺樓彰的臉色有些冷,話裡是對衙門的不信任。
俞邶像澆滅的火堆,一下子熄了,問:“那要怎麼辦?”
兩人的态度讓林玉更加緊張,下一次危險還沒到來,就已經開始擔心,
他還有這樣的好運等别人救他嗎?
“你準備離開鎮上嗎?這些人行事荒唐,恐怕你應付不來。”樓彰問。
“對,不如進城,”俞邶湊上來傳授經驗,“那裡的人出手闊綽,一張皮毛在鎮上賣不出價,村裡沒人要,放在城裡就是幾十兩銀子,完整的雪貂皮一張要賣上百千兩。”
林玉聽他的話算了算,以他的工錢一年接近三兩銀子,一百兩就是……
他站在原地掰着手指,似懂非懂地點頭,“可是我能做什麼?如今的活是我娘找的,我沒讀過幾天書,怕是不好找事。”
“城中多招仆役,會有些累怕你幹不了。”樓彰說。
“我願意的,”林玉回,“我想跟你們去城裡,我什麼活都能幹。”
他并不怕受苦受累,他對生活的要求也很低,一日三餐能吃飽就好,不需要大魚大肉,錦衣華服。
隻求此生順遂無災,安穩喜樂。
“過半個月左右,我們還要進城一趟,屆時你願意的話,可以帶你去。”樓彰注視着林玉,道:“如果我們不在,可能沒人救你,沒有人幫你。你要想辦法自救,知道嗎?”
樓彰:“隻是街頭的地痞無賴而已,除了拳頭,沒有任何威懾。你不需要怕他,可以試試戰勝他。若是有一天,面對權勢的壓迫,不至于動彈不得。”
“沒有厲害的拳頭,也能戰勝對手嗎?”林玉不明白。
林硯教他認字,看了一些書,但沒告訴他什麼是制敵之術。他曾經以為隻要力氣更大,就可以趕跑欺負他的人,他每天都有好好吃飯,賣力幹活,但是他的力氣沒有變大。
樓彰循循善誘,“戰勝對手的方式很多,不長腦子才會一直輸。”
林玉仿佛醍醐灌頂,他可以想辦法,讓那些人害怕他就好。可很快他又洩氣了,他想不到那些人為什麼要怕他。
這時,俞邶擡起胳膊搭在林玉肩膀上,壓得他彎了腰,又低下頭挨在耳邊說:“好啦,臉都皺在一起了,看着好醜。大不了我走之前去把他們揍一頓,揍到他們不敢動你為止。”
“……”
林玉縮着脖子,覺得他說的不對。
轉而看向樓彰求救,
樓彰看到俞邶偏過頭,架起的手臂幾乎要把人攬進懷裡,眼皮一跳,察覺出幾分不對勁,“跟你說過多少次,改改這脾氣。”
“我知道,”俞邶揮了揮手,這話他要聽膩了,“少動手,冤家易解不易結。但除了這個,有什麼好辦法?真讓人把阿玉賣了怎麼辦?”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玉的腦袋,像小時候在山裡見到的一隻狸奴。
他之前以為林玉是個摔下山的小瘸子,又髒又可憐,即使幫了忙,約好了下次也沒放在心上。今天見了才知道,林玉原來長這副樣子,看着很乖,也不會伸爪子撓他,不由心生歡喜。
“我們這兩天都在,即便他們來,你也不用害怕。”樓彰注意到俞邶的小動作,不着痕迹地拉下林玉肩上的手。
“你知道自己有多重?”樓彰眉眼冷冽,臉色已然不太好。
“啊?”俞邶還真沒注意,一下子被樓彰點破,隻當他怪自己沒有分寸,尴尬地笑了笑。
林玉仰着頭看樓彰,嘴角噙着笑,“其實還好,沒有很沉。”
“哥你看,他都不嫌我重。”俞邶興緻勃勃地說,話雖如此,好歹是沒再往林玉身上架,怕給人壓扁了。
“對了,你們今天要走嗎?”林玉這段時間攢了筆錢,雖說不多,但對他而言十分可觀,便提議說:“我想請你們吃飯,當做感謝好不好,你們有時間嗎?”
“可以啊,我們不着急回。”俞邶搶先答應下來,緩緩才回頭問:“是吧,哥。”
林玉讓他們等等,自己回去拿銀子。他怕工錢會丢,一直藏在屋裡,每當添置用品前才會帶一些出門。
因着要請客,林玉想大方些,
雖然攢這筆錢很難,他會有點舍不得,但兩人幫了他,他沒什麼朋友便格外珍惜。
沒一會兒,他們穿過街角進了一家店,兩人年年打鎮上過,對這裡的熟悉程度還要超過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