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裡,隻喜歡哥哥,不喜歡别人。”林玉出神地站在桌邊,悶悶地說完話繼續打掃。
“你與兄長見一面,回來就是。”盛景輕易解決了林玉的難題,他指着門外的人,“他們正是忙的時候,你若願意回來,大家都高興。”
“但是哥哥對我很好,他在書院裡念書,我們不常見面。就這麼走了,又覺得……”林玉舍不得浪費這次見面的機會,林硯一年到頭若非特意請假,隻有這段時間在家待得最久。
“你可以留下他,讓他在府裡陪你。”盛景不等他回話繼續說:“但你留不住他,隻能跟着他一起走。”
盛景摸透了他的性子,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沮喪。
“你還可以把自己圈起來,隻有你的兄長,你熟悉的人可以靠近。你隻跟他們說話,隻見他們。”
盛景說着,先笑了下,又拿自己弟弟做例子,“你在秋辭院見不到他,因為我們相看兩厭,他不會往這邊走。
有一天來了,多半是要找事了。”
林玉聽他這麼說,覺得有道理之外,又想起那天的玩笑,不知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盛家的情況比他家要複雜得多,盛家可以平安無事,想必他在家裡也可以避而不見。
青霁在門外叫了他一聲,讓他去找管家要幾盞提燈。
林玉應了一聲,轉頭看盛景的臉色,見他點頭才走出院子。
府裡送來了新式樣的提燈,聽說是琉璃做的燈罩,上面有镂空雕花,将燈芯點燃之後,裡面的火光會将琉璃映照得流光溢彩。
是很珍貴的東西,
走的時候管家囑咐他小心,莫要打碎了。
林玉提了五柄,實在拿不下先回去了,在假山附近不巧遇到了從外面回來的二公子。
“少爺您最近可安分些,老爺還在家裡。就算總管不說,您的一舉一動也在老爺眼皮底下,不像從前。”這聲音有些啞,是略微上了年紀的人。
“我爹在家也管不了我,”略微張揚的少年,嗓音洪亮,一股子桀骜不馴,“真是煩死了,我才跟他們約好要去遊湖,你非拽着我回來。”
“二少爺,你可不能再這麼任性,大少爺那邊盯着呢。他們都看着你出錯,惹得老爺厭棄,盛家的家産就是别人的了。”
“他一個瘸子拿什麼跟我比?就算我再不成器,老頭子會給他一個殘廢?”
盛府的二少爺名盛宴,他母親是官家女,外祖家有官職在身,與他來往結交的子弟非富即貴。
常言道,官商不通婚,若不是主母家中的官職是後來提拔,以她的身份斷不可能嫁進盛府。
林玉聽别的姐姐說,主母家裡在當年戰亂中救了一位大将軍,他們為将軍出錢出力,幫了大忙。後來大将軍一躍龍門,登上九五至尊,感念他們的功勞,封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一家子從商戶搖身一變成了朝廷新貴。
林玉聽到二少爺的名字,想到少爺那隻貓。無論是哪個少爺,他都惹不起,隻聽聲音就覺得二少爺不是好相與的。
眼看着一行人要從假山拐過來,林玉躲不及立刻讓開道,站在一旁弓下身。
他手上提着的琉璃燈吸引了盛宴,二少爺僅僅随便掃了一眼,在他身邊停下問:“哪拿的?做的怪精緻的。”
“是管家那邊拿的,還有很多,二少爺派人去取即可。”林玉說話時還算鎮定,但尤其緊張,怕惹怒了盛宴。
“我長得很吓人嗎?還是我是鬼,讓你連頭都不敢擡?”盛宴本來不想與下人計較,失了身份。
但看他這幅低着頭,不敢看人的懦弱的樣子就來氣。
盛宴知道自己在外面什麼樣,确實有不對的地方,外人即使将他當做纨绔,他從不以為意,還很欣然接受。
但他自覺在家中是很好說話的,怎得遇見個人就避他如蛇蠍了。他不過說了兩句話,也許話重了一些,竟也吓得這人連花燈都提不穩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兇名在“内”。
林玉自然怕他,因此吞吞吐吐地說,“不,不敢……”
“不敢?那你就把頭給我擡起來,誰教的你,一副軟骨頭像什麼樣子?”盛宴向來最看不慣這種人了。
林玉好端端被他喊住一通訓斥,又耐不住委屈,擡起頭兇狠地看過去,想起這不是什麼阿三阿四,是府上的二少爺,
便又低下了頭。
但那雙清亮的眼睛落在盛宴眼底,倔強又委屈,好像有隻小爪子在他心裡輕撓。
“二少爺,我可以走了嗎?”林玉忍住哭腔,将眼淚憋了回去。
盛宴愣了神,想要罵人的話,這會兒一句也說不出來了。眼看着林玉提燈走遠,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居然把人放走了。
“他哪個院的?”盛宴問身邊的管事。
管事不認得,隻當少爺氣不過,要将人抓回來懲戒一番。但看着不像府裡的人,後院也不是人人都能進的。
“二少爺放心,奴才晚些去總管那邊問問,他應該知道。”
*
林硯下午騎着馬到盛府接人,他生得清秀俊俏,一身書生氣,風采不凡,又讀過書考取了功名在身,來時受到管家的招待。
林玉當時正在樹下發呆,看到林硯來了,立刻跑到他面前,像小時候一樣抱住哥哥的脖子。
一陣寒暄之後,林硯帶着他從城裡離開,走清水鎮過,最後才到深山鄉野。到鎮上的時候天色晚,留宿了一宿。
晚間燈影憧憧,兩人頭靠在一起,皆是半身側躺的姿勢。
林玉一點也不困,說他這幾個月都做了些什麼,遇到了什麼人,他雖然訴苦,但更多是報喜不報憂。
他跟林硯說,他攢了很多錢,可以買好多喜歡吃的東西。
“那你都買了什麼?”林硯将手放在他的頭上,看到他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覺得他長大了,又有些心酸。
“吃到了糖葫蘆,”林玉說:“好甜的糖葫蘆。”
他想了想,除了日常吃的飯菜,并沒有什麼東西是他自己買的,每月拿到的工錢也謹慎地攢了下來。後來在盛景身邊伺候,做給少爺的點心,少爺不吃也都是賞給他們了。
林硯默了默,說:“阿玉長大了。你一個人在泉城無人照應,該花錢的地方不要省,若有急用便給我去信。我是你的兄長,不會不管你。”
林玉吸吸鼻子,毛毛蟲一樣爬到林硯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