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墜馬的那一瞬間，曾以為自己的生命大抵到此為止。

長劍交錯，血濺沙場，他清楚地聽到毒镖穿透自己血肉的聲音，冰冷而決然。他并非懦夫，甚至可以說，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從入仕之日，他便知自己這一生都将在風雨飄搖之中度過，既然選擇輔佐太子，便注定要随時迎接刀劍加身的命運。

若是能死在護衛太子的路上，也算是一場忠義圓滿。

可是他終究沒有死。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床幔。

沈玦愣了一瞬，意識在恍惚間回歸。他本該死去的，可若真有輪回，也不該見到如此幹淨的床榻。他微微側頭，試圖看清周圍的一切，随即愣住了。

床側，蜷縮着一道人影。

那人衣衫微皺，鬥篷被随意地放在椅子上，長發松松地綁起，整個人倚靠着床沿，睡得并不安穩。燭火微微搖曳間，他終于看清了那張面容。

她并不熟悉。眉目清冷，膚色如霜雪，鼻梁纖直，雙唇微微抿起，即便沉睡，也似乎帶着戒備。她身形瘦削，卻隐隐透着一股沉靜的力量。

沈玦的目光微微閃動。她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她坐在地上，身上未披薄毯，似是未曾真正休息。即便入睡，仍舊保持着戒備的姿态，一隻手輕輕搭在床沿，仿佛稍有風吹草動，她便會立刻醒來。

她守了他多久？沈玦心頭微微一震。

她的睫毛在燭火下投下一道淡淡的影，睡夢中仍然皺着眉頭，眉宇間是慣有的冷肅，卻比往日多了一分掩不住的疲憊。

他想要開口，卻發現喉間幹澀得發不出聲音，疲憊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讓他甚至連伸出手的力氣都沒有。

他活下來了。這究竟是老天的眷顧，還是命運的捉弄？

念頭剛生起，疲憊便徹底将他吞沒。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視線也随之暗淡下去。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周圍的氣息卻有些不對。

他隐隐聽到微弱的腳步聲，以及木盆被放置的聲音，耳邊傳來水被擰幹的輕響。他皺了皺眉，試圖轉動脖頸，但身下的觸感卻格外沉重，甚至帶着一絲陌生的不适感。

沈玦屏住呼吸，仔細感知着自己的身體。就在這時，他忽然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尿騷味。

他一愣，下意識想要起身，然而——

氣海之下，毫無知覺。

沈玦的心陡然一緊。他猛然屏息，再次嘗試着動一動腿，然而雙腿仿佛不屬于自己一般，絲毫沒有反應。他又試着用手撐起身子，可手臂卻軟弱無力，哪怕用了所有的氣力，也隻是稍稍震動了一下指尖。

寒意，自脊背攀爬上來。

他怎麼回事？

他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不是傷了背部嗎？為何……為何雙腿毫無知覺？

恐懼。

自他年少入仕以來，他一直以冷靜睿智示人，便是在戰局生死交鋒之時，他也從未真正畏懼過。可這一刻，他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驚慌。

“你醒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微微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