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心中已有八成把握打動了縣官，但他不敢用蘇月的安危來賭。

屋内重歸寂靜，唯有燭火微微跳躍，映照着沈玦沉靜而疲憊的面容。他緩緩合上雙眼，似是積蓄力氣，半晌，才低聲道：“抱歉，你可能要等我一會兒。”

蘇月一怔，正要開口，卻見他已緩緩吐出一口氣，擡眸望向她，目光深沉。随即，他艱難地拉開身上的被子，将它甩落在地，而後拼盡全力，讓自己的身體動起來。

沈玦知道自己胸腹無力，等閑無法坐起，于是左右甩動手臂，試圖帶動上半身翻轉。肩背随着動作微微擺動，幅度一次次逐漸增大，一次，兩次，三次…終于，随着一記重心偏移，他的上半身從仰卧變成側卧。他迅速用床内側的左手牢牢扣住床沿，穩定住自己的姿态。憑借這點微弱的支撐，憑借這點微弱的支撐，他試圖用手臂拖動全身向床沿靠近。可很快他便意識到失敗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胸腹以下的身軀卻依舊像被鑲嵌在床鋪上一樣，紋絲不動。

于是他喘息片刻，調整策略，靠頭頸和雙臂借力，一點一點在床面上蹭動着，讓上半身逐漸靠近雙腿。然後，他用手臂從背後一根一根地撬動自己的癱腿，雙腿毫無知覺，腳踝随着手臂的力量微微晃動，像是死物般一點一點地被挪向床沿。終于，它們被推出了床面，失去支撐後，沈玦細瘦的腿立刻軟塌塌地垂落，腳面無力地下垂，腳趾僵直地内扣，像一具早已被遺忘的軀殼，毫無生機地晃蕩着。

雙腿終于離開床面，剩下的阻力輕了一些，沈玦松了一口氣，深吸一口氣，指節扣緊床沿，再次嘗試拖動沉沉墜在床裡的腰臀。他的手臂因長時間受力而微微顫抖，床單被蹭得皺皺巴巴，終于，他一點一點地向床沿挪去，最終抵達了邊緣。

沈玦緩緩閉了閉眼，再度吐息，松開床沿，任由自己摔落。

“砰——”

他重重砸在地上，肩膀撞擊在堅硬的地面上，帶出一聲悶響，雙腿無力地摔在身側，膝蓋微微彎折，腳踝朝外側歪倒，姿勢扭曲而怪異。

落地的瞬間，沈玦的脊背一陣發麻，耳邊嗡鳴作響，眼前驟然發黑，頭暈目眩。劇烈的沖擊讓肌肉驟然痙攣，雙腿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腳趾無意識地收縮，他閉眼喘息着，咬緊牙關，任由這陣痙攣過去，然後迅速檢查自己的肢體，确認自己幸運地落成了趴伏的姿勢。

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他勉力回過頭，蘇月正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沈玦竟輕輕笑了一下。

他慶幸自己曾接受那些枯燥的複健，慶幸那些人表面尊敬，骨子裡卻早已默認他已經廢了，才讓他保有這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