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縣衙後,沈玦與蘇月沿着他早已謀算好的路徑穿行于偏僻山道繼續北上。然而,蘇月竭盡心力,路途卻依舊艱難。他們日行夜伏,腳程緩慢,數次不得不暫避風聲,直至京城僅餘三日路程,方才聽聞那道改變天下格局的消息——太子登基,皇圖已定。
蘇月于城中暗鋪取回密信時,靜靜站在客棧的回廊下,信上寥寥數筆,字迹鋒銳如刀,内容卻簡短得仿佛這是個順理成章微不足道的事。她握着那封信,心頭微微一松。京中變天,朝局已穩,他們終于再不必東躲西藏,如履薄冰。
她回到房内,沈玦已醒,正靠坐在榻上,神色平靜地翻閱一本書。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擡眸望來,眼神深邃如古井,無悲無喜,唯有微不可察的一絲了然。
“終于,還是登上了那個位置。” 他的聲音微啞,透着一絲難掩的疲憊。
蘇月将密信放于案上,低聲道:“消息确鑿。皇上遣人接你回京,不日便至。”
沈玦微微颔首,未再多言。窗外天光微白,晨風輕拂簾幕,他卻似乎未覺寒涼,隻是靜靜看着那封信,指腹緩緩摩挲着紙上墨迹,片刻後,懇切的望向她輕聲道:“買酒來。”
蘇月微微一愣,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須臾,終是未曾拒絕,默默轉身,踏出門去。
月上中天,酒壺放在案上,瓷杯中已斟滿清冽的佳釀。
蘇月幫沈玦倚靠在榻上,他執杯,略一晃動,杯中酒液泛起微微漣漪,映着昏黃的燭光,仿若搖曳不定的浮光。他極少飲酒,然今夜卻似破例,仰頭飲盡一杯,清酒入喉,嗆得他微微咳嗽,喉間一陣灼熱。
蘇月坐在一旁,靜靜看着他。
他一杯又一杯地飲着,未曾停歇,仿佛非要借着酒意沖破什麼無形的牢籠。杯酒下肚,他本就消瘦的面龐愈顯蒼白,眼神卻漸漸迷離。
“你不勸我?” 他忽然低笑了一聲,語氣裡帶着一絲自嘲。
蘇月神色不變,語氣淡然:“你若想喝,我便去買。你若不願醒,我便不多言。”
沈玦望着她,唇角的笑意加深,卻透着幾分苦澀:“你倒是看得通透。”
“太傅素來心思深遠,自不必我勸。” 蘇月語氣如常,卻帶着隐隐的沉穩,“若酒能解憂,倒是可惜了這一生。”
沈玦低笑,執起酒杯,輕輕搖晃,酒液在杯中泛起漣漪,仿佛他此刻的心境。
“我本該高興。”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怅然,“太子終登帝位,我一生所謀,皆已成定局。可如今……” 他頓了頓,喉結微微滾動,似要将某種情緒壓下。
他的手指輕敲桌面,眼中似有風暴翻湧,終是緩緩垂下眸子:“京中已有太醫,有随侍之人,盡是精心挑選,事無巨細。我一人去與不去,已然無關緊要。”
蘇月看着他,眼底微微一沉。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他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