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澄在身後喊:“慕兄,方才多有得罪啊!”
慕懷清揮揮手,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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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季青正在辦公,聽下人通報說慕懷清求見,連忙道:“快請進來。”
慕懷清由人領着進了趙季青的書房。
書房内家具樸素,但從顔色可以看出用料是一等一的好,漆紅的書櫃上擺滿了書籍,倒應了外頭愛書的傳聞。慕懷清在來到趙家的時候就打聽過,一些讀書人說趙知州不光愛民,也愛書,修繕整理了不少書籍給書院州學。
趙季青見慕懷清來,停下批改公文的筆,關切問:“你身體如何了?有什麼需要着人吩咐一聲就是,怎麼自己大老遠跑這一趟。”
慕懷清行了一禮:“孩兒此次前來,是想同爹爹商量一件事。”
“你且說來。”
慕懷清一掀衣袍跪下。
趙季青一驚,忙去起身去拉她,卻拉不動。
“爹爹請聽孩兒說完,”慕懷清擡頭看着他,神色認真,“孩兒自知身份低下,在這裡惹出許多風波,如今不求認祖歸宗,隻一心向學,望能有機會入崇臨書院,以全先母遺志。”
說罷他鄭重拜了一拜。
趙季青歎了口氣:“你莫要将他們放在心上,有什麼委屈盡管來找為父便是。你既是我趙季青的兒子,我就絕不會讓你流浪在外。三娘把你教育得很好,隻是這崇臨書院……恐怕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連我也未必有辦法。”
“孩兒知道此時入院學試早已結束,所以隻想求得一個考試的機會,進不進得,全憑孩兒實力,絕無怨言。”
趙季青被她目光中的堅定所觸動,想起陳年舊事,想起那個被自己辜負的女子,竟忍不住想要落淚,于是别開頭去眨了眨眼,散了眼中的氤氲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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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裡擺着瓜果點心和茶水,霍澄翹着二郎腿靠在桌邊,一邊往嘴裡抛豆子,一邊朝對面的人道:
“知行啊,你猜猜我剛剛遇見誰了?”
對面的人年紀同霍澄一般大,姿态卻端端正正,他給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邊:“誰?”
“慕無晦啊。”
趙知行一口茶噴出來,噴得霍澄跳腳。
“趙知行你幹什麼!
趙知行咳了幾聲,待緩下來,問道:“你怎會遇到他?”
霍澄撣了撣衣裳,複又坐下,将事情經過簡單描述了一遍,末了道:“我看他為人還不錯啊,有膽量有修養的。”
“不就傻子一樣送了點錢出去,還假惺惺裝好人,”趙知行語氣不屑,越說越氣憤,“爹因為他磕破頭那事對小妹責罵一通,還把小妹禁足在屋裡,我看就是他故意栽贓的!”
這時趴在邊上隻顧吃的逐月忍不住嘀咕了:“慕郎君哪裡會是這樣的人……”
霍澄也是不信:“他怎麼會磕破頭的?”
“他、他和我小妹搶一個玉牌,”趙知行又辯解道,“他編謊說那是他母親的遺物,故意在我爹面前裝可憐,我爹才大發脾氣的。”
“知行,你可不能這樣護短啊。”
“我怎麼就護短了?他找上門來,說什麼認親,擺明了是要賴在我家,身份還不一定是真的呢!”
“多一個兄弟不挺好,哪像我,在家裡就孤零零一個人,成天挨罵。”
逐月真誠道:“郎君要是不闖禍,也不會挨老太公罵啊。”
霍澄拿一塊糕點塞住她嘴:“吃你的去!”
趙知行道:“這兄弟你愛要給你,我可不要!”
逐月眼睛一亮,忙把糕點拿出來:“郎君要不去問下老太公肯不肯收留?”
霍澄一把奪過糕點塞了回去:“你嫌我被罵得不夠慘是吧!”
趙知行還想說什麼,突然有個小厮跑了過來。
霍澄見那小厮行了個禮,上前對着趙知行耳語,自己也趴在桌上把耳朵湊過去,可還沒聽見話就說完了。
趙知行聽罷臉色震驚:“那慕懷清當真是這樣同爹說的?”
再三确認後趙知行才從震驚中回神來,随即開懷大笑:“哈哈哈哈,這慕懷清居然敢大放厥詞說什麼全憑實力,他以為崇臨書院是什麼地方,真是笑死我了,明天可得跟雲程他們好好說道說道!”
霍澄興奮道:“什麼什麼!”
“那慕懷清想進崇臨書院,可入院學試已經過了,所以讓爹去給他說情,我就知道他是要利用我趙家做跳闆好搏個前途。”
霍澄想起那人在後院跟劉媪說求見趙伯伯,原來為的竟是這個。他自以為看人還是準的,巷中那一見,實在不像知行口中說的那般不堪。
思及此處,霍澄眼珠一轉,笑道:“那我同你打個賭,若他學問不行進不了書院,我就請你去奉香樓大吃一頓,反之,你就得請我,怎麼樣?”
趙知行信心滿滿道:“你還向着外人去了,這回我定要把你錢袋子吃空。”
趙小苒聽罷這個消息,和她兄長自然想法一緻。
“誇大話誰不會?我倒要看看他最後怎麼收場!”
她不肯去賠罪,這幾日被爹關在房中,怎麼鬧都沒用。那個窮酸貨既然許下大話,她就隻等着看熱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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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稠的橙黃餘晖籠在樹梢,慕懷清養了幾日,眼下正在院中躺椅上看書。
趙季青已經答應她了,機會昨天也求來了,明天就是約定上山考試的時候,說不緊張是假的。
一路走到這裡來,隻有她自己知道有多艱辛,這個機會,她絕不能失去。
最後的一點餘晖漸漸從樹梢隐去,新月初上,庭院暗淡下來,她這才卷了外氅進屋,少女清瘦的身影掩在氅下,筆直秀挺。
用過晚飯,劉媪送來一桌的筆墨紙硯:“明天去書院的一些用具都裝在書籃裡,大官人叫送過來的。”
“好。”慕懷清垂眸摸着那毛筆,不自覺又想起了爹。
爹常說,若她是個男孩子多好。不是也沒關系,她想做的事,什麼也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