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星懷應聲,随即點了幾個衙役。
走到門口,隻見一妙齡女子站在門外,一輛馬車停駐其後。宋星懷看呆了,連腳步也頓了一下。
蘇鳴夏瞧都沒瞧其他人,徑直走向慕懷清,問道:“可以了?”
慕懷清點頭。幾名衙役開始幫忙搬東西。一行人去往後宅。
後宅同樣簡陋。上任知縣剛走一個月,住處被人簡單打掃過,房間裡隻有一張桌和一張床,此外空空蕩蕩沒有其他擺設,不比慕懷清在書院住過的雜物間好。
慕懷清對蘇鳴夏道:“你先在此休息吧,我去交接公務。”說罷帶着宋星懷離開了。
縣衙進儀門後是正堂,東側是六曹和庫房,六曹仿中央刑、工、吏、戶、兵、禮六部,有六個胥吏各司其職,西側是典史廳和監獄,衙役負責看管的地方,一東一西,一文一武。正堂後面是二堂,知縣平日在此處理公務。
在二堂交接好官印文書後,慕懷清忽然問道:“你們為何如此渎職?”
宋星懷鼓起勇氣,開口道:“實不相瞞,我們縣衙已經小半年沒發過俸祿了。大家都是得過且過,能混一日是一日。”
慕懷清道:“上任知縣如何?”
宋星懷歎了口氣:“他倒是個好人,可有心無力。這裡本就窮苦,鄉紳惡霸更是侵占土地,百姓們無處可去,隻能背着高利貸成為他們的佃戶,土地被占,賦稅也收不上來,衙門就一直這麼落敗下去了。他熬滿三年任期,連夜卷了鋪蓋,一邊走一邊哭。”
慕懷清淡淡道:“那你呢?身在其位不謀其職,又怎麼不算一種助纣為虐。”
宋星懷臉漲得通紅:“知縣你是不曉得此處鄉紳的厲害,他們雇傭了一幫打手,以前沒少鬧過人命,連縣衙的衙役都沒他家的護院多,下官實在是怕小命不保……”
慕懷清道:“人性趨利避害,這事我不怪們,但我既然來了,還請你從此牢記自己的身份。能做到主簿,好歹也是上了集英殿,過了殿試的讀書人,莫要丢了讀書人的風骨。”
宋星懷羞愧道:“是……”
“三日之内,你将所有賬目移交給我。還有,我會申請調撥經費,今日的事,我不希望發生第二次。”
宋星懷眼裡燃起一點火光,激動道:“是,謹遵縣尊吩咐!”
“其他的事不急于一時。明早,先通知所有人正堂集合。”
今日天色已晚,慕懷清和蘇鳴夏一起用過晚飯,簡單洗漱便早早睡下了。
主簿和衙役們的住處在後宅和東側廊房中間的吏舍。衙役多為本地人,隻有輪值夜班時才會睡在縣衙。
此時,吏舍的幾名輪值衙役堵在宋星懷房門口,七嘴八舌地說。
“宋主簿,那新來的知縣怎麼樣?”
“他有沒有說要罰我們?”
“那新知縣看上去比你還年輕,他的妹妹也好漂亮,我在這山溝溝裡,還沒見過這樣漂亮的人。”
宋星懷道:“說人家妹妹做什麼?你們幾個可不許動歪心思!”
“我們哪敢啊。宋主簿,那新知縣都和你說了什麼,你就告訴我們呗,也好讓我們心裡有個底。”
宋星懷沉思道:“新知縣是個和上任知縣一樣的好人,我感覺行。”
一個衙役哭訴道:“可千萬别,我不想再受三年的罪了啊,好人不能當飯吃!”
宋星懷笑道:“行了吧你,來個貪官你就更有得受了。”
另一個衙役呵一聲笑:“貪官?不是我說,貪官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都得光着屁股回去!”
衆人一齊哄笑。一陣插科打诨後,宋星懷正色道:“說真的,我真覺得行。這個姓慕的知縣是個有魄力有骨氣的人,反正都到這般田地了,何不跟着他試一試?你們幾個也告訴其他兄弟,以後那些骰子都收起來,不能沒個正形了。”
“要不說讀書人厲害呢,三兩句就把宋主簿收買了。”
“去去去,”宋星懷将懶散靠在他門邊的人一個個趕了出去,“明天你們就知道了,吃完早飯早點到正堂集合,誰睡晚了我饒不了誰哈!”
幾個衙役笑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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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慕懷清穿戴好官服來到正堂,發現人竟然已經到齊了。說笑聲在她到來時消失了,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看着她。
宋星懷站在最前方,帶頭行禮,高聲道:“拜見知縣!”
衆人齊齊跟着高呼,行禮跪拜。
破爛的衙門裡,擠滿了厚重的聲音,這聲音的重量也壓在慕懷清肩上。那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爹爹曾經的心情。
呼聲落下,一室靜谧。慕懷清道:“各位請起。”
待衆人起身,她接着道:“我乃歸仁縣新任知縣,慕無晦,從今日起,負責管理本縣一切事務。我已了解了縣衙的情況,知曉諸位苦處,不日将上報知州,申請調撥經費。好的改變并不依賴于某一個人,我希望諸位能與我共勉。昨日所見之事,我概不追究,若有下次,決不輕饒。諸位可明白了?”
“明白!”
“好。那今天,就從門口的牌匾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