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懷清皺眉道:“把這裡的窗戶都打開。”
兩名衙役押着男人,窗戶是朱才茂開的,男人想出聲阻止,看見慕懷清冷峻的臉,到底退縮了。
光線照進屋内,煙霧化出光柱的形狀。屋内一張簡陋的床,床上一個婦女抱着孩子,三個枯槁的女孩縮在角落。
婦女雙目空洞地面向衆人,露出懷裡的男嬰。
“孩兒他爹,不幹淨的東西都燒了?”
男人面色兇狠,罵罵咧咧道:“還差你們這幾個不幹淨的。”
慕懷清忍着沒發作,走到那婦人身邊,輕聲道:“讓我看看這個孩子。”
婦人如同受了驚吓,抱着孩子躲開了。就在挪動身子的過程中,男嬰的手直直垂落下來。
一隻青灰色的,小小的手。
慕懷清瞳孔皺縮,顧不得婦人阻攔,伸手探到男嬰的頸側!
她呼吸刹那間變得急促起來,踉跄兩步往後退去,觸碰過男嬰的手在輕輕發顫。
男人見狀便知大事不妙,掙脫兩名衙役的鉗制撲到婦人身邊,确認過氣息後,他面色霎時變得慘白。白色漲成了紅色,他的臉漸漸猙獰起來。
“都是你這個敗家婆娘!老子娶了你就沒一件好事發生,現在你把我老張家的獨苗也給害死了!”
男人一邊吼叫着,一邊對婦人拳腳相向,婦人隻是蜷縮着護住懷裡早已沒了氣息的孩子。年紀最大的女兒沖過來阻止男人,被他一把推倒到地上。剩下兩個女孩小聲地哭。
劉大柱和陳金财齊齊上陣,再次制住了男人。男人還想掙紮,被劉大柱一拳打在臉上,打得眼冒金星。
“呸!不要臉的東西,女人都打!”劉大柱連啐好幾口。
慕懷清鐵青着臉去拉地上的大女兒,卻見對方瑟縮了一下。她頓了頓,而後撩開女孩的袖子。
傷痕累累的手臂,猶如一支的火把,燒起了她心頭積蓄已久的怒火。
“将他帶回衙門!毆打官員故意傷人,按律處置!”慕懷清向來不是易怒的人,今日卻一再失态。
忽然,婦人抱着死嬰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
“求知縣饒命,放過我家男人吧!”男人尚未求饒,婦人卻先跪了下來。
慕懷清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心頭的怒火在一瞬間被徹底澆透:“你說,放過他?放過這個害死你兒子,又毆打你和你女兒的人?”
婦人哭訴道:“是我對不住他們老張家,是我的罪,知縣要罰就罰我吧。家裡就這一個男人了,知縣要是把他抓去,可教我們母女幾個怎麼活啊!”
男人急忙接話:“對,都是這個臭婆娘的錯,知縣,你就饒了我吧。”
“荒唐……”慕懷清已不記得自己今天是第幾次說這個詞了。
她目光掃到大女兒身上,隻見女孩眼神陰鸷地盯着男人——那個所謂的身生父親——嘴裡念念有詞。
慕懷清讀懂了她的口型。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慕懷清艱難道:“家裡有田,你有手有腳,最大的女兒已經十多歲,最小的也有六七歲,都是不用你照看的年紀。為何離了這個畜生,你們會活不了?”
婦人隻是一個勁哭喊:“是我對不住他們老張家啊,知縣開恩,饒命啊!”
慕懷清閉了閉眼,半晌後,擡了下手。
陳金财和劉大柱押着不斷喊叫的男人走了,婦人撲倒在她腳邊,一個勁地哭訴求饒。
慕懷清沒再看她,帶着朱才茂離開了這裡。大女兒看着一行人遠去,嘴角勾了起來。
“我衙門的刑房還缺個刑案推吏,你可願來衙門當差?”出門後,慕懷清忽然問朱才茂道。
朱才茂受寵若驚:“知縣此話當真?”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
“草民不敢。隻是知縣都沒問過草民是什麼人,住在哪裡,在哪裡做事,家中情況又如何。”
“這些等你拿着戶籍來縣衙報道時,自然就知道了。”
那男人叫做杜二,回到衙門,慕懷清暫且将他收押,又命人去抓捕蠱惑杜二的神婆。
宋星疑惑地看着男人被押進來,問道:“兇手這麼快就抓到了?”
慕懷清道:“是另一件案子。”
宋星懷将手裡的公文遞給她:“這是縣尊要的行會信息,下官都整理好了。”
兩人一邊往二堂走去。慕懷清翻開文書看了看,誇道:“整理得不錯。”
宋星懷笑道:“都是應該的。”
剛進二堂,慕懷清就看見了案桌上的食籃。
“這是什麼?”慕懷清走到案桌旁,放下手中文書,打開了蓋子。
“對了,這是蘇娘子準備的,說是縣尊早飯都沒吃,這樣對身體不好。”宋星懷有些羨慕道。
食籃裡,放着一碟子點心和煮好的雞蛋。
香氣撲鼻,忙碌一上午的慕懷清此刻才覺得饑腸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