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猶豫了一下,問道:“縣尊,不知道他家最近發生的事嗎?”
慕懷清疑惑道:“他家怎麼了?”
王生似乎有些難以開口,糾結片刻才道:“縣尊處置張四沒幾天後,他家婆娘就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
慕懷清驚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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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仙案了結,劉大柱又回到了看門的日子。
他看見慕懷清匆匆往外走,問道:“縣尊去哪?”
慕懷清停下腳步,扭頭問他:“你知道張四家的事嗎?”
劉大柱支支吾吾道:“他家,他家怎麼了嗎?”
慕懷清一瞬間便明白了他的神色,說道:“你們都在瞞我。”
劉大柱懊惱道:“這也叫縣尊看出來了啊……”
“為什麼?”
“張四是您抓的,他婆娘因為這個吊死了,三個女兒一下子沒了爹娘,不知道去哪讨活路。說起來,好像和縣尊關系還挺大。宋主簿說沒必要告訴您,免得您自責。”
慕懷清沒再說什麼,轉身往外走。
劉大柱追在她身後:“縣尊,縣尊您就去過他家一回,怕是不認得路,您等等我。”
再次回到那座昏暗破舊的房屋。慕懷清遠遠看見門口的菜地上,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大的在奮力鋤地,小的搖搖晃晃提着半桶水,人隻比桶高了一點。
劉大柱解釋道:“兩個女孩也挺可憐的,安葬她們娘和弟弟的錢都是鄰裡的鄉親東拼西湊湊出來的。”
慕懷清走過去,伸手接過了小女孩提着的那桶水。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她,一雙圓溜溜的眼。
“是你?那位知縣。”鋤地的女孩放下了鋤頭,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慕懷清看着她,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你是為了我娘的事來的嗎?”
“……你們爹娘都不在了,以後打算如何?”
“知縣你說的啊,家裡有田,我們也有手有腳。我會把妹妹帶大的。”
“你不恨我?”
女孩臉上有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笑容很幹淨:“隻要知縣保證以後這些田都是我的,我就不恨你。”
慕懷清不知為何,也跟着笑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大妞,”她指了指另一個小女孩,“我的妹妹,二妞。”
“這不是名字。”
“那知縣幫我想個名字嗎?”
慕懷清沉思片刻,低聲吟誦道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就叫苔花如何?”
女孩皺眉道:“張苔花?我不想姓張。”
慕懷清道:“私自改姓可是犯法的。你得提交變更戶籍的申請,如果沒有宗族親人還好說,有宗族在,大概是改不成的。”
女孩問道:“知縣姓什麼?”
慕懷清笑道:“姓慕,姓趙,也姓顧。你要改我的姓?”
女孩道:“我不認得字,哪個好聽我就改哪個。”
慕懷清随手從撿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寫了起來:“那就姓慕吧,也是草字頭。私下裡,你就叫慕苔花。至于變更戶籍,待我查過你的宗族情況再做定奪。”
菜地裡,菜葉青翠,葉上沾着一粒粒水珠,種出青菜的土壤上,畫着三個女孩不認識的圖案。
“慕苔花……”她望着那三個圖案,喃喃道。
妹妹拉住她的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嘟囔着嘴巴說:“姐姐,我也要……”
姐姐苔花看向慕懷清,問道:“能幫我妹妹也取一個名字嗎?”
慕懷清笑道:“你叫苔花,妹妹就叫蓼香吧,野蓼花開滿地香。”
苔花開心地對妹妹說:“以後你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叫苔花,你叫蓼香,記住了嗎?”
妹妹點頭:“姐姐叫苔花,我叫蓼香,記住了。”
在這個男子為天、命有貴賤的時代,尋常女子少有姓名。就連慕懷清的娘,也僅僅叫做慕三娘而已。
她俯身輕輕抱住了苔花,像是抱住了從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