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都在。”
慕懷清閉了閉眼。
陸居瀾怕自己再抱下去就走不了了,适時地松了手。
慕懷清看見他登上馬車,臨走前遙遙回望的一眼。
塵土飛揚。車隊載去了她的故舊。她忽覺心裡空了一塊,像是敞着的山谷,大風無休無止地刮進來。
“縣尊,人已經走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宋星懷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出聲提醒,生怕破壞了什麼。
慕懷清仰頭眨了眨眼:“走吧。”
重逢總是短暫,離别才是人生的常态。這晚,一個人在城裡,一個人在城外,誰也沒能睡個好覺。
夜幕深邃,一輪彎月被薄雲遮去一角。
陸居瀾站在驿站的院子裡,披着秋風,擡頭望着半輪殘月。
“官人,聽說您找小人有事?”
陸居瀾偏頭望了驿丞一眼,問道:“你們歸仁縣這一年境況如何?”
問起這個,驿丞可就不困了。他興高采烈道:“要說我們這歸仁縣啊,本來也是個窮鄉僻壤沒人在乎的地方。可自從新知縣來了之後,縣裡那是一天比一天好!咱們知縣斬了魚肉鄉親的何家,又親自下田跟鄉親們勞作,給鄉親們改良了新農具,這犁起地來都比以前輕松多了。”
陸居瀾緊張道:“她還要下田?”
驿丞道:“是啊,不親自下田,怎麼造得出好用的新農具來。這新農具也是遭了好多人的算計。尤其是鐵行的人,想出來一個馊招裝神弄鬼,咱知縣三天就把案子破了。”
陸居瀾問道:“什麼案子?”
驿丞竹筒倒豆子般添油加醋說得繪聲繪色。
陸居瀾一邊聽一邊笑:“後來呢,還有什麼?”
驿丞道:“前段時間剛斬了何先平。現在還在修陂塘呢,咱知縣天天盯着,手底下都沒人敢造假。”
陸居瀾道:“她可真是厲害。”
驿丞驕傲道:“誰說不是呢?小人從小在歸仁縣長大,真是幾十年了都沒見過這樣的官。”
陸居瀾笑道:“是啊,我也沒見過這樣的人。”
殘月無聲,旁觀着世間别離。
慕懷清坐在房門口,月輝灑了她滿身。她聽見有腳步聲靠近,熟悉的腳步聲,不用看也能辨認出是誰。
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一道黑影斜斜打在她面前。而後,身邊坐下來一個人。
慕懷清道:“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你又晚睡了。”坐在她身邊的蘇鳴夏歎了口氣。
慕懷清偏頭望了她一眼:“你這個轉成陀螺的掌櫃也好意思說我?”
蘇鳴夏忽然問:“你今天見到陸郎君了?”
慕懷清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你回來之後就神不守舍的,我問了宋主簿,他說今天經過的制使是你的舊相識。我一猜便猜到了。”
“……是他。隻有匆匆一面。”
蘇鳴夏猶豫了很久,低聲道:“其實有件事,我很早就看出來了……”
慕懷清疑惑問:“什麼事?”
蘇鳴夏歎了口氣:“你确定要我在這裡說出來嗎……”
慕懷清心裡咯噔一下,半眯着的眼一下子全睜開了。
蘇鳴夏無奈道:“早在京城和你同住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忘了,我本就混迹在那種地方。而且……”
蘇鳴夏頓了頓,望向慕懷清:“你看他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天呐,你在說什麼……”慕懷清兩手捂着頭,幾乎要無法思考了。
“你不會滅我的口吧?”
“你還會說笑話啊……”
“我本來沒想告訴你這件事的。”
蘇鳴夏突如其來的“招供”讓慕懷清一下子警醒起來:“你到底是哪裡看出來的?”
蘇鳴夏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慕懷清一下子沉默了。
蘇鳴夏難得笑出了聲:“這東西也沒法改吧,小心些就好了。”
“怪不得、怪不得你和我越來越不避諱了。”慕懷清花了一點時間接受這個事實。
她看着蘇鳴夏道:“那你為何又突然告訴我了?”
“怕你在這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憋出毛病來。”
“我該謝謝你了?”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蘇鳴夏說着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早點睡吧,我可是困了。人生還長着呢。”
慕懷清笑了一下,看着蘇鳴夏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