陂塘擴修在這個冬天順利竣工了。工曹下來驗收,沒有滲漏,沒有太深的淤泥。從原先的周回十裡擴修到四十裡,足以灌溉整個歸仁縣良田十萬畝。
在這個令人安心的冬天,慕懷清再次迎來了舊友。
天色将晚,寒風凜凜,一隊滿載的牛車吱吱呀呀停在縣衙門口。新換的守門衙役問道:“來者何人?是做什麼的?”
為首一名身着武袍的人走上前來,行禮道:“在下周近野,是知縣的朋友,勞煩這位小兄弟替我通傳一下。”
慕懷清聽見衙役來報,急匆匆趕到門口。
“近野兄!”她驚喜道。
周近野露出溫和的笑容:“無晦,又是一年未見啊。”
慕懷清笑道:“我可等了你許久,快進來坐。”
周近野看向身後的三輛牛車道:“不急,先把這些貨卸了。”
“這是?”慕懷清疑惑地走到牛車旁,伸手捏了捏麻袋,而後驚訝道,“這,該不會全是稻谷吧?”
周近野道:“去年歲末說好的,給你帶一點伯阊國的稻種來。”
慕懷清哭笑不得:“三輛牛車,這可不是一點。你花了多少錢,在衙門走個賬,我還給你。”
周近野道:“你我之間何必計較。”
慕懷清道:“還是要算清楚的,這三輛牛車的稻谷,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不能讓你吃這個虧。”
周近野想了想,道:“那好吧。我想着你要試種,還是多一點好。”
慕懷清吩咐宋星懷帶上幾個衙役和镖師們一起将稻谷搬進糧倉,做好入庫登記。
又問周近野道:“你是專程送這三車稻谷來的嗎?”
周近野點頭道:“嗯。小可前段時間生了,我抽不出身來,等她身體好些了才敢外出。不過最近都沒有這條商路的貨,我就專程來送了一趟,順便在年前看望你。”
周近野說着,走到最後一輛牛車旁邊,拎起最上面的兩個系了紅繩的麻袋:“走吧,這是帶給你的。”
慕懷清驚訝了一下,笑道:“是帶給我的年貨嗎?”
周近野一手一隻麻袋,輕輕松松地扔到肩上扛着,說道:“我說年前要來看望一個朋友,不知道準備什麼好,是小可幫我出的主意,裡面還裝了很多她自己做的食物,都是當地才有的,保證你在晉州和京城都沒見過。”
兩人進到二堂,周近野放下麻袋,慕懷清給他倒了熱茶,說道:“你先等我一下。”
說完去角落的抽屜翻找,片刻後抱着兩個盒子放到周近野面前。
“這是祝賀你孩子出生的賀禮。不知道是男是女,就備了男孩女孩都能戴的長命鎖。另一個盒子是銀手镯,雲程托我備的。”
周近野訝異地接過盒子,笑道:“多謝你們的祝賀。是個女孩兒,大名叫周晚,小名叫杳杳,現在快四個月大了。”
又問:“雲程和你也有聯系嗎?”
慕懷清道:“前段時間他應該是有案子要查,中途恰好路過了這裡。”
周近野道:“聽上去他也很忙啊。他近來可好?”
慕懷清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面色凝重道:“京城變了天,楊士武的案子越鬧越大,雲程要查的應該就是這個。明澈也離開了,京城就剩他一個人,他恐怕輕松不到哪裡去。”
周近野問道:“明澈怎麼又走了,去了哪裡?”
慕懷清道:“雲程說他去樊陽當了巡檢使,已經是去年歲末的事了。”
周近野歎了口氣:“樊陽可不是鬧着玩的地方啊。平時和尋常人打打架就算了,現在要打的可是兇殘的胡人。”
慕懷清亦是歎息道:“從去年到現在,戰事膠着了一年,賀闌關還沒收回來。也不知道這場仗要打多久,會牽連到多少人。邊境蠹蟲若能早點被查辦出來,這場戰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她無足輕重的一聲歎息,輕如一粒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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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飄落在霍澄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擡眸望向陰沉沉的天,眼睫上雪花消融。
“今晚就在這裡休整吧。”一身戎裝的他打開手裡的地圖,從腰間掏出一支炭筆在上面标記。
身後幾十個士兵就地紮營。
此處是個避風坡,不遠處就是阻斷胡人攻勢的北曲河。一年多來,這條寬闊的大河時常有來自對岸的屍體沖到下遊。
雖說有北曲河在,敵人的鐵騎還打不過來,但他們常在對岸示威,也有偷渡而來刺探軍情的胡人小隊。
作為巡檢使,霍澄要帶兵沿邊線巡邏,時刻注意敵人動向。他來此一年,已經遭遇了三次小規模作戰。
标記好今日的天氣、駐紮點和周圍動向後,他将地圖一卷收進懷裡,坐到士兵們剛升起的火堆旁,解了腰間水囊,喝了幾口水。
冬天裡,水也冰冷得像是刀子,從喉嚨一道刮下去。他啧了一聲,又掏出一塊梆硬的幹糧開始啃。
一名士兵在他旁邊坐下,笑道:“小國舅爺還是不習慣這邊的生活啊。”
霍澄咽下嘴裡的餅,白眼道:“鄭江開,上次訓練沒被我打夠,又皮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