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如霜也提高了音量:“所以是真的了?是太後姑母要抓你?你為什麼要和她對着幹?她可是太後!”
範文峥額頭青筋爆起:“無知!她是個女人,遲早要還政,到時候第一個被清算的就是我們範家!為了範家的百年百年基業,我怎麼能依附一個女人!”
範如霜眼神兇狠道:“那現在呢?因為你的自以為是,範家要毀在你手上了!你害得我也沒有家了!”
範文峥猛地站起來,指着她鼻子罵道:“沒有我,你哪裡能穿金戴玉,哪來的家!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出範家的大門,以後都不許再回來,你跟範家也沒有半點關系!”
範如霜被他吓到了,連忙道:“爹,我想回來,你去跟太後求個情好不好?她畢竟和你同出一族,就求她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放過範家。還有皇後,皇後也是姓範的。她們不能就這樣不管啊!”
看着女兒哭訴的模樣,範文峥的眼神一下子軟下來了。
跟随在範如霜身邊的那名小婢女哭着跑進來,腿腳一軟跌在地上,哭道:“夫人,外面來了好多官兵,他們舉着火把,将整個範家都圍住了……”
範文峥閉上了雙眼。終于來了,這場對于他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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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震騎在馬上,帶着官兵将左相府邸團團圍住。
今夜的左相府沒有笙歌,靜得像是和這黑夜融為一體。
一名老仆開了門,行禮道:“還請諸位官人稍等片刻,我家老爺正在更衣,稍後便跟諸位官人走。”
徐震翻身下馬,面無表情地越過老仆,當先提刀跨入府中,吩咐道:“都給我進去搜,别讓人跑了!”
“是!”官兵們舉着火把湧入左相府。
黃晟穿戴整齊坐在書房裡——官帽、官服,還有腰間象征身份的金魚袋,桌上擺着他上朝用的象牙笏。
他手裡把玩着一把匕首。燭火跳躍,鋒利的刀刃反射出一道冷光。
一年半,太後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他早該知道的,那個狠毒的女人。
明知他貪墨這麼多年,竟然一直放任到邊關失守,就是為了把他的罪證當作底牌,必要時換掉他這顆不太聽話的棋子。
他是蠹蟲,那個女人又是什麼呢?誰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在這最後的時刻,他腦海裡不可控制地想起來很多以前的事。
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小的侍郎。這一邊嚷嚷着要變法,那一邊守着利益極力抨擊。最後,這個死了,那個也死了。
沒有誰是永遠的赢家。他曾旁觀他人的死亡,現在到他償還了。不過又一個輪回而已,都一樣的。
先帝啊,這就是你死後的大梁,這就是你力圖變法想拯救的大梁,一個終将滑向深淵的大梁。
他舉起匕首,歎了口氣。
尊貴的左相,天下百官之首,誰也不能将他下獄,誰也不能讓他踏上刑場。
徐震猛地踢開房門,黃晟将匕首刺向心髒。
鮮血噴濺,灑在純白的象牙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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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下起了雪,年關前的最後一場雪。純白的絮雪飄飄揚揚。
翠雲關上了窗戶,沒有寒風,殿内的燭火也不再搖晃,直直的安靜下來。
“哀家終于可以舒心地過個好年了。”蕭太後支着手側躺在榻上。
翠雲笑道:“奴婢恭賀太後娘娘,鏟除了眼中釘。過了這個好年,往後的事都會越來越好的。”
蕭太後也笑了:“這一年多可真讓哀家頭疼得很,趕明兒你替哀家挑個年輕又聽話的來伺候。”
翠雲福身,喜氣洋洋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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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大理寺,值守夜班的陸居瀾在整理貪墨案相關的所有卷宗。跨時一年多的案子,清洗了百來号人,至此終于告一段落。
他拿起最後一份卷宗,目光沉沉地看着卷宗上的兩個字。
衡曲。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曾經和無晦的一段對話。那時他們還在書院讀書,有一年冬寒,災民湧入晉州,無晦提及了衡曲災荒,說赈災款遲遲未到,衡曲枉死數千人。
左相黃晟與被貶作衡曲郡守的顧若川曾有舊怨,着人昧下了這筆赈災款。是楊士武貪墨案牽扯出了這樁鮮血淋漓的舊案。
清算罪犯,沉冤昭雪。可又有誰是真正在意那數千亡靈?
陸居瀾輕輕歎了口氣,将最後一卷壘到架子上放好。擡眼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裡,雪越下越大了,屋檐上、樹枝上、街道上,到處鋪了厚厚一層白被。
一粒雪花,片刻消融,無數雪花,釀造寒冬。
到來年春天,雪會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