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駁斥道：“外敵不禦，何以談民生？”

佟兆道：“霍樞密難得如此硬氣，聽說霍樞密的兒子也被派到樊陽了，我看霍樞密是擔心你那個兒子吧？”

霍朗的确帶了一點私心，但仍據理力争道：“此事與我兒無關。邊關戰事，本就事關國之存亡，國若不存，何以為家？”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周綦出聲道：“衆卿的看法呢？”

司農寺丞站出來說：“河川西路貧瘠，糧倉恐支撐不了太久，臣以為三州大災，當以赈災為首件要事。”

已經升任樞密副使的徐震站出來說：“地方報災，為了避稅往往過實，報五分災，實際隻有三分而已。臣以為還是整頓軍備，支援樊陽的戰事更重要。”

此時，另一道年輕的聲音闖了進來：“啟禀陛下，微臣以為，西部災情和北部戰事同樣緊急。”

徐震嘲道：“陸十一，你莫不是以為辦了一件大案升任監察禦史，就有能耐攬下朝堂大事了？”

那人持笏出列，腳蹬皂革雲頭靴，腰間犀帶佩銀魚袋，衣着深绯獬豸袍，頭戴獬豸冠，不是陸居瀾又是誰？

周綦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問道：“陸卿有何想法？”

陸居瀾恭敬道：“回陛下，欽州急報，流民聚集過萬，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是立刻處理災情，以□□民起義成軍，成為西部邊境的又一場禍事。災情若能迅速平息，便可及時止損，調軍北上反攻。”

周綦道：“所以陸卿的意思是，關鍵在于三州旱災能否快速解決？”

陸居瀾道：“正是。”

霍朗認得陸居瀾，此人是自家兒子最要好的朋友。他給了幾分面子，沒有繼續堅持增加軍備，問道：“陸禦史何以保證災情能迅速平息？”

陸居瀾當即拜首：“微臣願自請前往赈災。”

霍朗訝異道：“陸禦史倒也不必如此……”

周綦應道：“好！那就命司農寺丞為安撫使，陸卿和張禦史随行，任監察副使。衆卿以為如何？”

左相佟兆道：“臣無異議。”

霍朗沉思片刻，道：“臣也贊同。”

百官紛紛附和，徐震這會兒也不好說什麼了。

陸居瀾垂眸謝恩，無人知曉他平靜的外表下，掩飾着一顆怎樣焦灼的心。

北方戰事不斷，不知道明澈是否安好，西部爆發旱災，不知道無晦境況如何。他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赈災的方案後續在朝堂敲定，赈災使團也将在兩天後正式啟程。

那一天，陸居瀾早早便來到城門口集合。等待途中，有一輛馬車經過他身邊，停在城門口。

他聽見守城士兵盤查這輛馬車的底細，聽見馬車車夫說是剛調任回京的刑部員外郎。

他回頭望了一眼，隻看見有人從馬車上下來，一個模糊的背影。

京城來來往往調任的官太多了。他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望向更遠的天邊。他的心已被無邊的思念和擔憂占據，嫌路途遙遠，恨不能插翅飛去，早日見到心中所念所憂之人。

他想着過去的衡曲，想着如今的歸仁縣，幾乎快被折磨瘋了。他不知她的境況，更不敢想象她的境況。

他在知曉災情之後，就沒能睡過一個好覺。

終于，司農寺丞到了，使團的人呼啦啦前來拜見，聽完幾句囑咐後，各自登車出發。

陸居瀾登上馬車，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希望災情能夠平息，戰事能夠反轉。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就在此時，那位新上任的刑部員外郎與守城士兵核對完路引，回身看向浩浩蕩蕩駛向遠方的車隊，問道：“那麼大一支朝廷的隊伍，是去做什麼的？”

士兵随口道：“赈災去的喽，聽說西邊旱災鬧得厲害。”

員外郎沉聲道：“西邊大災，我也聽說了，現在的世道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士兵笑道：“再怎麼不太平，也鬧不到京城來，員外郎就放心吧。”

員外郎看見他的笑容，張了張口，卻是沒再說什麼。

身旁的馬車裡突然響起孩童的哭聲，員外郎掀開車簾問道：“怎麼了嗎？”

車裡另一道溫柔的女聲說：“估計是剛才的車隊動靜太大，把孩子吵醒了。知行，我們快些進城吧，你不是說還要看看堂兄他們在不在嗎？”

員外郎此時才露出一點笑意，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