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之後,甯瑤還是雷打不動地過來找徐知遠一道用膳用藥。
隻不過,縱然幼時整日服藥,如今對舌尖感覺不太靈敏,徐知遠也覺得這藥……
好像越來越苦了?
他正養傷不方便行動,所幸甯瑤上京也是舟車勞頓,正是休養生息、勤練功法的時候,也樂見于他安分守己地呆在院落之中。
兩人因而在院中各行其事,互不打擾,隻在用膳時一道。
連着喝了幾日藥,苦讀幾天書,上京風情從街邊巷末的熙攘聲随處可見,徐知遠還是覺得應該出去走走了。
甯瑤那日在迎他回府的馬車上說得分明,平時并不拘着他出門走動。
這日天朗氣清,風和日麗,徐知遠于是攜了塵風出門,向甯瑤所說的那處書齋走去。
郡主府坐落于京中朝天門玄武街,離皇城距離中中,倒離西市較近。
不過郡主宅邸,自然占地甚廣,連帶着周圍兩進胡同都是單獨辟出,倒是免了市集的熙攘嘈雜。
徐知遠走出府邸方知,這宅邸選址實在甚妙。落座在西市間,卻隐在街道裡。
入宅是清靜怡人,出宅則由着玄武街可直抵皇城,四面八方都極為靈通。
一時間,塵風隻見公子自出門後便望着偌大的宅邸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麼。
他戳戳徐知遠,“公子,小人已去打聽過了,書齋在這個方向。”
他遙指那吵嚷喧嘩的西市,示意書齋正在其間。
徐知遠聞言,微微颔首。主仆相攜,一刻鐘後便到了這粉垣紅瓦、雕龍繪鳳的茶樓書齋。
甯瑤雖在京不久,但能入她之眼,順口介紹的地方又怎會是尋常那等破舊書肆。
西市熙來攘往,往來遊子絡繹不絕,這處春風樓可謂上京才子極愛吟詩作賦,賞才結對之地。
而再過幾月春闱之期,無數舉子入京。屆時,這茶樓附近亦自開客棧,以供讀書人打尖住店,暫作歇腳。
不過這些,徐知遠是一概不知的。
他初來乍到,望着那灑金描邊的響亮招牌,又看着茶樓上首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心下不解。
……
主仆二人由着店小二領路,上了茶館二樓,點上一壺茶。
小二見他對此地半生不熟,又氣質卓絕,品貌非凡,猜到絕非尋常人等,因而添了幾句道,“公子是外鄉人?赴京趕考?”
見徐知遠點點頭,他笑道,“那公子還真是來對地方了。”
他指着茶樓内高懸的一道橫幅,“我們老闆素來愛才,又逢三年春闱,文人墨客上京參試,便在茶樓中舉辦了一個飛花會。”
這茶樓張揚,就連橫幅也是緞作。飛花比試幾字嵌在其間,格外吸睛。
“飛花會?”
塵風頗有些好奇,這老闆愛才卻不考校理論文章,而是偏愛詩文,以飛花令為題,倒像是江南雅士的行事之道。
“正是如此。”小二似乎看穿塵風所想,含笑道,“嗐,誰還沒個閑心呢,我家老闆就是喜愛詩詞歌賦,咱們春風樓也是因而得名的。”
“春城何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①)小二文绉绉一笑,響響亮亮報了自家名号,又道,
“飛花會勝出者,我家老闆可免了他在春風樓中一年的消費,還可包攬他至此一歲在京中的食宿。”
他有心攬客,因而呵呵一笑,“不知公子,可有意向啊?”
這個賞頭,對于這些進京趕考的舉子而言,其誘惑實在是不言而明。
塵風剛想同自家公子說道一二,卻看見徐知遠緩聲問道,“不知貴樓東家,可是三樓雅座裡,斜倚軒窗的那位青衣公子?”
“正是,”小二面帶疑惑,“我們東家露面甚少,凡事皆由掌櫃出面,就是京中貴客也不常見。不知公子是從何得知?”
春城何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徐知遠在心中默念一遍,頃刻之間似乎通了什麼。
他繼而一笑,“如此,那這飛花會,我且試試吧。”
……
“然後呢?”
已過秋分,京城的天晚得愈發早。待用過晚膳後,外頭已是不見日光。
室内點起燈具燭火,一片暖黃光下,映得甯瑤側耳詳聽的半邊臉龐瑩瑩如玉。
徐知遠見甯瑤和待月都被塵風的故事勾走,也隻能無奈搖頭,留了他在室内,自己跟着府醫去換身上繃帶。
甯瑤用過膳食,撚着一小顆糖漬楊梅,饒有趣味地聽塵風說來。
塵風見她捧場,更加賣力,“然後公子便入了賽場。說起來春風樓的确繁華張揚,那賽場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就那麼一二百人吧。”
他得意洋洋,見甯瑤待月主仆都附耳來聽,愈發肆無忌憚,神神秘秘地說,“你們猜,公子名次如何?”
待月道,“我猜,前十吧。”
她看這小厮這嘚瑟的模樣,想來名次定然不差。但上京才子總還是許多,這江南來的書生,猜他前十,都是她不想打了郡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