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天,甯瑤都沒出過鎮南王府。
不是她的郡主府,而是被父王母妃壓回了鎮南王在京中那更加闊綽氣派的宅子,倒也不急着盯她練舞練劍,任她一覺睡到三杆起,也沒人喊她。
瑤華郡主心裡有些惴惴。
雖然父王母妃是很寵她不錯,但還是有方寸的寵。不像在叔父叔母那可勁兒地當親生女兒驕縱,她要什麼都能給她。
換言之,她對書生這樣強取豪奪,還害他啞巴,最後把人逼去振州——
他們肯定是相當生氣了。
但她亦不可能将自己牽扯進暮惠和魂夢引的事如實相告,因而書生的送别,還是算了。
她拍拍自己胸膛裡那顆亂跳的心,安慰着想不去見也沒關系,隻要見不到,就不想了。
小郡主被關在府中不能作妖,就換着法兒地打聽消息。
都水監走到哪了?他們這次外放何時歸來?狀元郎畢竟是個七品小丞,還啞巴了,不會受欺負吧?
該給他留點信物傍身的。
想到這裡,郡主便覺有一點心痛,又有一點後悔。
瓊林宴當日她被氣得狠了,還是沒去找他解開誤會。雖然聖旨已下無可轉圜,卻也好過兩個人相互誤會着苦守幾個月。
如果早能和他說開就好了…她出神地想。
越是如此,就越想更快地去振州找人。
“你要去振州?”母妃啜了口茶,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我怎麼感覺,你這丫頭沒安好心呢?”
先是提早上京城,又是大動幹戈地讨了個書生,如今人被她親自逼去振州,她還要追過去。
雖則瑤兒不是這麼癡情的人,然而這樁樁件件,似乎也并不巧合。
“你想都别想。”母妃敲了她一個腦瓜栗子,“也别想着去找皇後娘娘求恩典,這件事上是不可能的。”
女兒被敲得眼淚汪汪地看着她,即便九分都是演的。她好笑地發問:“你難道不知道振州是什麼地方?”
振州八郡接壤大周,周人時有來往。但自打大周那位幾乎血洗了一遍官場,拔除不少乾安的眼線和暗樁,又沒了宦官和權臣的掣肘,發了瘋一般地找那早年失落的皇子。
兩邦如今說是劍拔弩張都不為過,以瑤兒的身份,她是萬萬不能讓女兒去冒險的。
甯瑤對大周事知情不多,因此仍不死心:“阿娘,我就是想去振州嘛。”
“振州都屬乾安地域内,我身為郡主,同他們一道辦事怎麼了?”
對大周,她倒并不太害怕。兩國交際已成必然,何況對方也并不一定會用和親這樣老套的方式。
兩邦間利益為上,如果有更加緊密的連結,又何須這樣虛情假意地演戲?
過去她看書生的策論裡,似乎就有這個意思。他是叔父首肯的狀元郎,那麼聖意也并非深不可測。
他擇定去振州,大約也是别有深意的。
也因此,她才不懼前往振州。
鎮南王妃聽她一眼,有些訝異地擡了擡眼,或許沒想到她心中有些分寸。
倒真像個小大人了,可惜,“不可能。”
她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一個書生而已,拒了你的婚事,還對他那麼喜歡幹嘛?”
說到底,鎮南王府上下對他不自量力的拒婚也有些餘怒在。縱然是瑤兒強求,但這狀元郎竟然如此沒有眼力見,怎能不讓人惱怒。
何況兩邦之事,真像瑤兒說得那樣簡單?乾安願意求和,對方也需得有個有權力有威望的人出手,才能促成兩邦之誼。
換言之,大周現在沒有這樣的人。甚至如此多年後,大周都自身難保。
如果周王找到他的幼子會怎麼樣?若那是位溫和寬厚的君主,倒還有些希望。
可惜看這些年周王雷厲風行的行事,大刀闊斧的革正……或許有些妄想。
對唯一承歡膝下的女兒,她冷下心腸:“你就呆在這裡吧,若真的想他,就等他回來。”
鎮南王府有匡扶邊疆之任,并不能在京久留。此次進京是為了太後慶生和皇三子出生,但如今蘇家都已除盡,還是借着瑤兒的名頭,他們自然更不好在京久留。
甯瑤很少聽母妃這麼嚴肅,不解和不安都一瞬在水汪汪的杏眸裡打轉,讓她想起早年她和夫君征戰沙場,唯獨對女兒少有看顧,因而往後無論怎麼寵她,都尚覺不夠。
的确委屈了她,才讓對方有機可乘。母妃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你若是真的想他,就在京裡頭呆着,等他回來。”
此次振州水患并不嚴峻,都水監隻向皇帝請了八個月的行事。若那位狀元郎真的有大智慧,還能趕回來過個上元。
甯瑤癟癟嘴,隻好又回去翻她那些小玩意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