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絡人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刻意,越是順其自然,越是不漏痕迹,建立起來的關系才越加穩固。
根據前世的記憶,孟春枝知道左忌最信賴的兩個人,一是王野,他這人不俗,是左忌的生死兄弟,得力幹将。但是此刻想想,卻想不出這人有何特殊喜好。
再一個是張川,這人木讷,但極夠義氣,對左忌也是忠心不二,他喜歡馬,到了癡迷的地步,左忌壯大時,所有的軍馬全部都是他挑選馴順供上戰場的。前世他終生未娶,後來老了,也隻要了一片郊野結廬而居,拿俸祿養着一群傷殘的老馬為伴。
雖然性情孤僻,但也尚算是個可敬之人。
“保護馬車!”一聲爆喝,驚醒了沉思中的孟春枝,旋即,無數帶火的羽箭圍射過來直沖馬車,左忌搶上前來揮刀截斷,她才險險躲過一死。
來不及驚呼,車駕車簾便竄起火舌,濃煙熏嗆,孟春枝欲要逃出,馬匹卻在這時受驚,拽起車駕揚蹄狂奔,孟春枝也順勢跌回了車裡,撞得骨頭欲裂。
左忌縱馬追來,飛身跳到馬車上,拽住缰繩,試圖控馬,然這一路上,無數羽箭從四面八方朝他們襲射,左忌巍然不動,将刀舞得虎虎生風,不但未傷分毫,還将缰繩拉得瘋馬都噴出血沫來,沖勢漸緩。
随車跌宕的孟春枝總算緩過一口氣來,說道:“這不對勁,若是我哥的人,不會沖馬車射箭,若是劫财的土匪,也不會上來就殺人。”
更何況,先走一步的嫁妝應該吸引了沿途的土匪,他們這行人,眼看武力強勁,财物有限,一般土匪根本不會打他們的主意。
話音剛落,瘋馬癱倒,馬車驟停,卻随慣性前沖,孟春枝的身子便撞到左忌腿上,她啊了一聲,抱住左忌大腿才沒有跌落在地。
“放手!”左忌冷冰冰一叱,孟春枝正撞得眼冒金星,聽得好生來氣:“我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犯得着你如此撇清?前日還在糾纏我,翻臉比翻書還快!”
左忌僵硬了一瞬,扭頭瞥了她一眼。
孟春枝神思初定,這才發現後方的随從陸續追上,前面的敵人也擺開了架勢。
她和左忌,被夾在中央。
天呢我剛才都說了什麼?幸虧聲音不大,孟春枝急忙縮首,退回了車内。
左忌騎上戰馬,手持長刀,看清前面的人,嗤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這群龜孫,大老遠的趕過來送死!”
西北王蕭家,對内盤剝百姓是一個頂倆,胡夷來犯卻跑得比誰都快,多少年來從朝廷要錢糧、要兵馬,但就是打不赢一場硬仗。
最後硬骨頭被左忌啃下來,眼看他受诏安,即将封侯,不說風頭被他搶走的恨,隻說多少年來他們剿匪時結下來的仇,也絕不能容他坐穩這王侯之位。
“左忌,三兩的骨頭承不起足斤的富貴,爺爺們從西北帶來五千人,專門要你的命!受死吧!”
蕭家主将手持銀槍拍馬上前,左忌不慌不忙地棄了手刀,取來鞍下長刀持在手中,突然禦馬前沖,氣勢極其彪悍,兩将錯身而過的一瞬間,長刀攜着千鈞殺意猛然劈落,槍、人、馬,一刀兩段,熱血潑街。然而左忌沖勢絲毫無緩,如一柄尖刀直接刺入敵方陣營,身後的兄弟随他沖殺,一時兵荒馬亂,血如雨飛。
孟春枝車馬上的火苗已經撲滅,她藏身轎簾後,隻露出頭臉朝前方張望着,問身邊守衛馬車的王野:“王副将,他們有五千人,咱們有多少人?”
王野冷定道:“兩千人。”實際不足一千,他故意多說一些,免得吓壞了孟春枝。
“那、那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你還不快去幫他!”前世蕭家殺來的時候,左忌根本不放在眼裡,一路上也是屢戰屢勝的,但當時孟春枝特别希望蕭家人能把他給殺了,自己好趁亂逃走,避免和親。
今生畢竟不同了,她已經知道蕭家不是對手,當然是哪邊能赢幫哪邊。
王野意外地望了孟春枝一眼,試探道:“郡主難道是在擔心将軍的安危嗎?”
這些日子,孟春枝對左忌很是有些暧昧不清,他也看在眼裡,但從來沒相信過這女人會出自真心。
她宮廷長大,小小年紀就能謀劃一場勝券在握的宮變,将各方勢力都利用了個十足十,可謂滴水不漏。說她單純仰慕左忌,迷戀左忌,打死王野都不會相信!
“将軍若是死了,你不就不用去和親了嗎?”王野半是揶揄半是認真的試探道。
“我甯可去和親也不想讓将軍死,你好啰嗦!”孟春枝說着竟然挺身而出,搶過王野肩上的長弓,做出搭箭之勢,王野警惕地站在她身邊,見她每每瞄準左忌身邊的敵人,又因左忌運馬走動,擔心射歪誤傷而放下手臂,急得滿頭是汗,卻愣是沒敢發出一箭。
若非關心情切,不會如此。
幾番下來,王野這才相信,她愛慕左忌,也許是動了些真心在裡面的,隻可惜,主上怎可能困于兒女情長,而忘記終身大事?
對孟春枝這注定落空的情感,不由竟也生出一絲絲憐憫,勸道:“郡主莫急,咱們對上蕭家,如屠豬宰狗,砍瓜切菜,你就等着瞧好吧!”
不足一個時辰,左忌果然将蕭家殺得潰不成軍,烏合之衆死走逃亡,也懶得去追了,收兵歸來,渾身浴血,孟春枝滿眼關切,卻咬着嘴唇不敢動問。
王野看在眼裡,開解道:“放心,主上沒受傷,都是别人的血。”
孟春枝看向王野,目露感激之情:“王副将,你别管我了,趕緊尋個安穩之地紮營。”
王野正有此想,卻沒想先被孟春枝說出來,可見她是關心着大家夥的,對孟春枝好感漸生。
紮好營盤之後,孟春枝又帶着秋霜,忙裡忙外替傷員們配藥包紮。
王野張川看在眼裡,不禁贊道:“這位郡主其實人挺不錯的。”這一路上雖然偶爾嬌貴任性了一點點,但遇到關鍵大事,是個拎得清的。
張川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