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蟬鳴在窗棂上震顫時,瞿燕總要把藍色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圓珠筆壓出的淡紅色印痕。李子言隔着過道伸長脖子,目光掠過她垂落的碎發:“瞿大學霸又在自虐?”
鋼筆尖在草稿紙上洇出墨點,瞿燕用橡皮擦按住那道窺探的視線。自從上周重新分座,李子言就仗着身高優勢,總要把課桌往她這邊斜三十度。此刻他正歪着身子用課本扇風,白襯衫第三顆紐扣被風扇掀起又落下,漏進一隙天光。
“第八題輔助線畫錯了。”瞿燕突然開口,餘光瞥見少年猛然坐直時撞翻的筆袋。李子言手忙腳亂去抓滾落的熒光筆,後頸泛起的薄紅比馬克筆的玫紅色還要鮮豔三分。
午休鈴響前五分鐘,班主任的皮鞋聲準時在走廊響起。李子言突然把演算紙團成球扔過來,抛物線精準墜入瞿燕的筆袋。展開皺巴巴的紙團,龍飛鳳舞的字迹混着薄荷糖香氣:「頂樓見?」
暮色正在吞噬最後一朵火燒雲時,瞿燕抱着數學筆記推開鏽迹斑斑的鐵門。李子言已經盤腿坐在廢棄課桌上,書包帶垂下來輕晃,像鐘擺丈量着他們之間三步的距離。
“這道幾何題要用弦切角定理。”他屈起指節敲打水泥地面,夕陽把睫毛拓成金箔貼在眼睑,“不過瞿同學應該早就想到——”尾音突然卡住,因為少女俯身時發梢掃過他膝蓋,檸檬香波的氣味混着粉筆灰,在呼吸間織成細密的網。
瞿燕感覺到耳尖發燙,卻仍倔強地指着圖形:“可是輔助線應該從這裡......”話音未落,李子言突然扯過草稿紙墊在她手肘下。冰涼的桌面不知何時洇了水漬,此刻正順着校服袖口往皮膚裡鑽。
“笨蛋。”少年從書包裡掏出保溫杯,熱氣氤氲着漫過鏡片,“紅糖姜茶,校醫室順的。”見瞿燕瞪圓眼睛,他慌忙舉起雙手,“絕對沒下毒!不信我喝給你看——”
玻璃杯相撞的脆響驚飛了窗外的麻雀。瞿燕小口啜飲時,李子言正用美工刀在課桌上刻抛物線,木屑簌簌落在她鞋尖上。等杯底隻剩琥珀色糖漬時,他突然用筆尾戳她手腕:“喂,要不要賭這次月考?”
暮色徹底沉入地平線時,頂樓亮起一盞偷接的鎢絲燈。兩道影子在斑駁牆面上時而重疊時而分離,像兩株争奪養分的植物。李子言解題時總愛轉筆,筆帽上的夜光貼紙在空中劃出熒綠色弧線,落在瞿燕的筆記本上就成了流星雨。
周五的羽毛球館飄着塑膠地闆的焦糊味。瞿燕攥着球拍站在發球線後,看見李子言正在對面蹦跳着熱身。他今天沒穿校服外套,灰色衛衣兜帽随動作翻飛,露出後頸上一小塊結痂的蚊子包。
“接不住可别哭啊。”少年抛起羽毛球時故意吹了聲口哨,球拍揮出的氣流掀動瞿燕的劉海。白羽劃破空氣的瞬間,她突然想起昨夜台燈下那道抛物線函數題——此刻這道弧線被陽光鍍成金色,正朝着她眉心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