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一聲背過身,清風拂過俞溪柔軟的發絲,今晨出門時無比整齊的簪發在來回奔波中變得有些淩亂。
擡手将發絲通通捋到耳後,俞溪倚在櫃台邊,幽幽開口:“欠收拾的,正缺一個殺雞儆猴的機會。”
喬禾敏銳地覺察出俞溪的意圖,轉到俞溪面前來。
“細說?”她有點憂慮俞溪心太軟下手太輕,反倒會被無賴壓上一頭。畢竟魯啟那個臭脾氣俞溪能不聲不響地給人撇過來,若對鐘壤讓步留手,倒是糊塗。
把那把扇子從展櫃中取出,俞溪捏着兩根主骨把折扇慢慢打開,其聲猶如人的筋骨張裂。
“自然是讓他和他的真主子綁死啊。”
小脾氣小性子無傷大雅,在枕風内部攪弄風雨才是真真踢到釘子上了。
*
小乞丐低聲把鐘壤被“請”回家後的行迹一一道明,眼神在桌上擺的糖果糕點之間亂飄。
“他這兩日并未外出,前門後門都沒動靜,隻是每日早中晚都有不同的人在他院牆外亂晃。穿的都是普通人家的料子,老大叫我們跟了兩日,似乎是是搖香樓那頭的仆役。”
同行作祟啊。
俞溪見他一直止不住咽口水,歎了口氣:“多抓點走吧,給你的同伴也分分。”
那孩子倉促地用衣服擦擦手,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多謝坊主後就湊到桌邊。
俞溪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看着這個小小的孩子把桌上的糖果和糕點塞到身上七八個口袋裡,又在得了俞溪點頭後搖搖晃晃地從那小門裡溜出去。
還好身上穿的不是很單薄。
要是自己再有錢有權一點就好了。
俞溪筆尖落下“搖香樓”三個字,其實還有點好奇搖香樓是給鐘壤開了個什麼價才能讓他冒着丢掉每月三兩有餘還有提成的風險來玩這一手雙面人。
“打劫”了兩次容晟外加姚錦毫不吝啬投下的銀錢,枕風坊從沒有虧過任何人工籌。多幹的活隻有加錢的,從未卡過工人的假,家裡人生病枕風還專程有人負責慰問。
可惜啊,可惜。
走到西巷偏僻處一處院落外,俞溪臉覆面簾身着一身鵝黃襦裙抱臂站在牆角處,看着一個人晃到鐘壤家的後門。
正是凝神觀察的時候,忽覺一陣陰影投下來,竹木的清香從身後擁到周身。
“你最近是不是悠閑過頭了?”俞溪沒回頭,冷哼一聲曲臂,用胳膊肘抵着來者的胸膛把人推遠了點。
低沉悅耳的聲音自俞溪左後方響起,容晟低頭看着被弄亂的衣領搖搖頭:“一個平白出現的遠親小老闆,成日窩在鋪子裡,恐怕會叫人誤會成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人。”
他說的坦蕩,俞溪冷笑一聲。
“您這副尊榮還是别擡舉自己了。”
容晟啞然一笑,算是認下俞溪的挖苦。
他現今的扮相确實不及從前十之五六,臉周垂下半長的胡子,淺棕的膚色,未曾多加打理的頭發間隐約透出墨色的發帶。
但是依舊濃眉深目,隻是舉止間消去了病弱之氣,平白生出江湖人的浩然。
那鬼鬼祟祟的人左右張望着,一聲鳥啼自院中傳出後便順着門縫溜進去。
容晟餘光掃到俞溪正向一個盯梢的乞丐打手勢,從她背後繞到身側:“想不想親眼看到具體情況?”
被狐疑的視線上上下下掃視一番,容晟低頭極快地道一句“得罪了”。
刹那間俞溪的腦袋撞在容晟心口,周遭一切聲音消失殆盡,腰間橫臂勾着她離地,視野天旋地轉。
被風揚起的發絲擦過容晟的側臉,容晟空握的手在一瞬間收緊,心跳如同猶如暴雨打靜湖,毫不留情地翻起水花,蕩出層層漣漪。
二人落在屋脊後伏下身,容晟倉促地收回自己的手臂。
俞溪再睜眼,便看見兩個人面對面站在庭院内,正是鐘壤與那搖香樓的仆役。
這輕功爬牆頭的功夫未免也太熟練了點。俞溪腹诽着偏頭狠狠瞪了容晟一眼,若是方才打草驚蛇,她非把這人賣給宋染不可。
轉頭卻恰恰和對面的乞丐兄弟對上眼。
你看這不巧了嗎?
俞溪無聲讪笑,低下頭把注意力放到底下兩人身上。
容晟把空握成拳的手收到後背,眸中倒映出俞溪的側臉。她的睫毛,她的眼睛,她鼻梁的弧度。面紗偶然被吹起,露出一點臉頰的肌膚。
不知何時起,他害怕被俞溪專注而又長久地注視,又渴望可以擁有像這樣坦坦蕩蕩地看見她的機會。
在俞溪皺眉轉頭的一瞬間容晟低下頭,狀似無比認真地觀察底下的陰司。
真是奇了怪了。俞溪心裡犯嘀咕,容晟今日為什麼老盯着自己。隻是還沒想明白,鐘壤的話就一瞬間把她拉進冰窖。
“不過半月而已,勞您告知樓主,孔家之事絕無差錯,不必憂心。”鐘壤振振有詞,拍着胸脯給對面的人做保證。
“你低聲些!”那仆役左右環視着,擡頭竟是正正要往俞溪容晟二人的方向看來。
鐘壤被驚得也擡頭看來,卻隻見得随風搖曳的樹枝。
“哎呀您多心了,枕風坊不是做扇子的癡人就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哪有那本事。”
說是這麼說,談話的聲音到底是放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