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纓甯随口糊弄着:“年紀相仿、謙和溫雅、官職大小倒沒什麼。關鍵得要有如竹似玉谪仙臨凡的俊美,每日看着才覺得日子有盼頭……”
錢氏心裡頭有杆秤,一一對照月娘說得那位公子,覺得萬分吻合:“如今正有一位,你可願相看?”
自己随口胡謅的标準就這麼完美契合上了,蘇纓甯打着哈欠聽得直犯困。
一月前還覺得宋淑菡小題大做,如今隻想去宋府和她交流下心得:如何不露痕迹地體面拒絕。
錢氏話也揀軟和的說:“你有什麼要求也盡管提出來。”
本以為又是“多吃點心”“出府去玩”之類,直到錢氏聽到五個字:
“我要騎虛青。”
虛青是府中飼養的一匹寶馬,性格溫順,蘇纓甯從小便在它的背上玩鬧。
錢氏相信蘇纓甯的騎術,但立刻否決:“你長大了,虛青也是。路上萬一出了狀況……”
“因為擔心脫缰就不騎了嗎?”
蘇纓甯擡眸不避不讓,不知怎的想起了蓮花池:“住持救我上岸前,也知道有溺水的可能吧。”
住持在救人之事上事不避難,這是蘇纓甯長大後最動容的一處。
這樁交易最後還是達成了,因為蘇纓甯的一句:“費勁心思救我上來,結果卻沒了和她一樣的膽氣嗎?”
錢氏回想起,她的騎術還是自己教的,在馬背上她告訴哭泣的她:“如果害怕,可以永遠坐馬車。”
——
松江府的回信次日加急送入府中,蘇纓甯拆開自己屬名的那封。一邊想着這麼快的速度,應該是沈訣要求的。
到底什麼陳年大案,如此費力傷神。
蘇纓甯半掀開巴掌大的水紋紙,辨了幾次才看清這潦草幾筆:想得美!
等了這麼久,就得了這三個字。蘇纓甯甚至能想到他回信時,俊美皮囊下的捉弄頑笑。
錢衡!你給我等着!
水紋紙被揉得皺起擲扔在地,蘭葉敲門進來時彎腰撿起,順勢将一托盤拿進屋裡。
“小姐,百扇堂的夥計送扇來了,我瞧賬房撥了一大筆銀子給他呢。”
蘇纓甯受孟詩韻點撥,本着不禍及全府的心思将這扇子送去修補,眨眼已有大半月之久。
好工不怕磨,雖未細看過原貌,這麼乍一看總覺得修補得與先前無異。
那托盤上還有新打的簪钗,蘭葉一一對着銅鏡中自家小姐的如瀑墨發比劃一番,忽而提到:
“對了小姐,那夥計說扇面易補。隻是扇骨一側原來好像有一小畫,因模糊不堪,不敢擅動。”
蘇纓甯循聲将扇子側翻過來,果真能見有隐隐約約的痕迹。
第一眼,她竟然覺得有些熟悉,卻不知在哪裡見過。
“無事,待會兒我用墨油猜着輪廓簡單畫一個。若沈少卿不喜,旋即擦了也無妨。”
扇子不好一直留在身邊,因為蘇纓甯發現隻要看到它,心裡便覺得亂糟糟的。
是直接叫人送去沈府,還是交由大哥帶去?
蘇纓甯一時吃不準,又不想再去觸這黴頭,忽然想起明日宴請。
早聽淑菡說過,顧清硯與沈訣關系甚好,何不明日托顧世子交給他。
感覺是個不錯的主意,蘇纓甯緊派人去打聽明日沈訣去不去壽宴。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便将這扇子畫補好裝在樟木扇盒裡帶上。
十八這日,各府馬車齊聚仁安街,各色良駒停得齊齊整整。隻需看那車外裝飾的風鈴雲母,和湊近時飄過的暗香,便能窺見各府真真是重視到了細枝末節。
小葉紫檀的馬車緩緩停靠一邊,蘇愈與蘇纓甯進府登記賀禮。
今日他受顧清硯相邀來此,待會兒定與監生一處共談,下車時不放心地再問一遍:
“你真答應了相看,與你相看的是誰?可聽說過?”
蘇纓甯沉浸在虛青的喜悅中,避着自家娘親不在乎地搖了搖頭:“管他是誰,不過走個過場。”
聞言,蘇愈也不再多說什麼:“若遇事端,可來找我。”
蘇纓甯朝他遞了個“放心吧”的眼神,見與宋孟二人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打算尋機将掌中的燙手山芋送出。
顧清硯今日在外招呼客人,誰找他都不費事。
蘇纓甯将扇盒遞了過去,因着不熟隻寥寥幾句:“勞煩世子将此物交給沈少卿。”
“這是……”
話還沒問完,顧清硯再擡眸時人已不在眼前。看着手中她送的東西,倒是真佩服薛諒撮合二人的遠見。
二樓書房内,一道深眸被愈近的踱步聲打斷,不動聲色地從樓下身影中抽離出來。
小厮将扇盒遞上,薛諒離得近順勢接過。剛要打開時,聽是蘇家三小姐送給沈少卿的,頓時眉開眼笑塞進他手裡:
“怎麼不自己交給你?”
平靜的音色低沉響起:“要不你去問問?”
薛諒頓時失語:别說,他今天還真有機會去問問。
薛諒繼續打趣他:“我可聽說了,蘇府差人打聽你今日來不來伯府。姑娘家害羞,不僅算好時機,又特地請顧世子轉交。這是對你堂上救她一命心存感激,送回禮來了。”
害羞、感激、回禮……
沈訣并不認為這是她會對自己的态度,脈絡分明的長指捏住扇盒凝聲道:
“她的事,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