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間溢出微弱悶聲,她生澀地喚了兩次,急喘後的氣息斷斷續續停頓胸口。
沈訣默默收緊覆在腰間的手,懷中的溫軟貼近地不切實際,深邃的眸中浮光影動。
他習慣走一步謀十步,這時卻不願多想她軟聲妥協的原因,和明日回了沈府可預見的漸漸疏遠。
緊握住轉瞬可逝的機會,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無論是心跳還是嗓音。
壓下幾分聲音,他帶着淡淡笑意:“可知我表字?”
他的表字?
意想不到的要求,蘇纓甯倒不覺得為難。
她這時也估摸不準,沈訣殘存的那點子氣是否消散。有問題遞來再好不過,自己也不必如無頭蒼蠅般亂竄。
蘇纓甯調動記憶翻尋,沒能立刻答上來。
出題者也不急,耐心地輕撫她的發頂,像在為兔子順毛:“姣姣好好想想。”
沈訣不打算将答案告訴自己,蘇纓甯心裡清楚。
不說就不說呗,突然叫自己小字做什麼?他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嘛……
不是蘇纓甯有意奚落,而是這小字從她入京後就漸漸沒人再叫了。府中心照不宣,意欲抹去京南寺中讓她驚懼到忘得一幹二淨的回憶。
最後幾次在紙頁上規矩寫出來,似乎還是與住持往來書信的落款。
那麼沈訣從何得知?
她緊咬下唇,心生好奇。
陡然,身子微微一凜,她匆忙略過這不着頭尾的疑雲,想起正經事。
透亮的杏眸泛着清澈水光,急急與深眸對視,因為她想起來了:“我知道,廷言。”
記性不錯,隻是她這好似答對後求夫子表揚的語氣,真就未摻半分情欲……
聽她脫口而出,骨節分明的五指忍不住捏了捏嬌嫩白皙的耳廓:
“看着我。”
深眸摻染絲絲溫存,光影幽深。蘇纓甯不明所以,隻是照做。
“連起來,再說一次。”
耳骨傳來的陣陣酥麻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明明是句沒頭沒尾的話,蘇纓甯卻輕易地觸摸到落點,鬼使神差地揪住他的衣襟:
“明日回門,廷言陪我去解釋,好不好?”
竭力克制着的心跳像被什麼東西狠撞了下,沈訣盡數吞下胸口密密麻麻延伸出的燥熱。無關情欲,她也未存心挑逗,澄澈的眸中卻似溢出蠱惑的光亮,絲絲引他淪陷泥濘。
本是要逗她,不想最後受苦的卻是自己。沈訣低低地笑,眸光清明:
“好。”
他的神色在漸漸轉好,蘇纓甯再怎麼遲鈍也看出來了。更不提沈訣信手刮蹭她的鼻尖,附在耳邊說了句:“下次這麼哄,知道了嗎?”
清潤如玉石的嗓音輕飄飄掠過,像一陣風擾亂思緒。近在咫尺的人氣質出塵,甚至能瞧清眸底的柔情。
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她醉眼朦胧都不忘誇贊一番沈訣清輝映月的容顔。此情此景,又怎會無動于衷。
隻是怔愣片刻後,整張臉被羞赧占了大片領地。她反應過來,沈訣在回答她迷蒙訴苦之時的“胡言亂語”。
——“王嬷嬷好心教我哄哄大人,可一到面前就全忘光了。”
——“大人好難哄,怎麼都哄不好。”
……
蘇纓甯靜默一瞬,不答知道或不知道。接着回憶起他初去蘇府,自己暗暗腹诽的一段話:
真想一頭撞死他算了!
她不自然地扭動了幾下身體,擔心心底漸起的溫熱蔓延至他的掌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察覺到她的不适,沈訣蠱聲輕笑。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将面色绯紅的人輕輕抱起扶好,直至她站穩。
蘇纓甯周身得了解脫,本不該皺眉的。隻是在懷裡時間久了,一時觸地腳底異常酸麻,随即不動聲色地背倚石桌借力。
“嘶——”
沒走兩步路,蘇纓甯搖搖晃晃地輕哼出聲。俯視石階,她撇了撇嘴:來的時候就覺得它礙事,現在還要為難人!
她慢慢坐下,捏了捏小腿肚,聲音不大:“好酸。”
“上來。”
一襲青袍蹲跪腳邊,像是聽到了。
揉按的動作停下,蘇纓甯被此舉驚得怔愣片刻。若是沈訣回眸,便能瞧見她微微失神的眸光。
她細聲嗫嚅:“我沒這意思。”
沈訣背對着她,不急不緩:“我有這個意思。”
他的話不容置喙,蘇纓甯秀眉微蹙,摳着石桌邊的坑窪不平。她還是未能習慣沈訣的照顧,哪怕已和他拜堂成了親。
“可是今日大…夫君也累了吧——”
凳上的人還在猶豫,沈訣已然轉身,将人打橫抱起。
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管别人……
他身量高,蘇纓甯猛地被抱起,離地有些遠。她醒過神,雙手慌亂環抱住脖頸。
下意識的動作取悅了眉眼,沈訣唇角笑容深了深:“姣姣不是說今天走累了。”
腿酸坐着緩緩就成,可惜一刻前不管不顧說那些話時,哭得過于慘烈,以緻覆水難收。
短時内,他提了兩次自己博取同情時的“胡言亂語”。蘇纓甯暗感不妙:不會聽一遍就全記住了吧!
哄他沒什麼經驗,這次勁兒使大了……
沈訣抱着她,長身颀立給足了思考時間。等懷裡的人神色松緩再無異議時,方擡步離開後山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