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訣目視前方,蘇纓甯得了機會大膽地緊緊盯着,像是要将人燙穿。
從找到他至離開竹林,蘇纓甯身陷恍惚。總想繼續趁時湊近,一把摸清此人脾性,或許對日後和離有益。
能哄,自然也能對症讓他生氣……
她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沈訣抿出其中的幾分困惑,偏過眸不去看她。
他氣她對别人熱情,氣她來竹林是為了明日歸甯。
可能怎麼辦呢,她一來,靶場中央的心便貼了過去,哪還記得什麼氣不氣的。
眸光移回,沈訣主動解釋:“情緒與姣姣有關,但不是生姣姣的氣。”
确實不是什麼多大的火氣,隻是心煩,聞着還有點酸。
“其實我猜到了。”
腰間猛地一緊,她知道自己應該猜對了, “夫君遞去錢袋卻被我收回,是我拂了夫君面子。加之沒收到圖集,有些吃味吧。”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錯。
過程全錯,答案倒是貼合。
沈訣不反駁也未認可,發覺她還未正視二人情感,霎感任重道遠。
蘇纓甯自顧往下說:“寒門出身,二哥對他多有照拂常邀他入府。與李景之相處後,覺得此人溫和良善,頗有才氣。”
壓着眉眼,沈訣呼吸有些重,繼續聽她到底要說什麼。
“許久未見我才與他寒暄,那東西我原也不想收。隻是文人風骨,怕他陡生出别的心思。人家既有心,我們也不可買賣般地折辱。夫君無心,我擔心他有意。”
話裡避重就輕,半真半假。
但她一口一個夫君,又分清“人家”“我們”,不管有意無意都盡顯誠懇:“讓夫君久等,委實不該。”
等得久嗎?
沈訣浮起笑,現在想想也不算久。
突如其來的沉默,蘇纓甯以為沈訣不會回答,卻突然聽他開口:“李景之補任兵部,下次姣姣再遇上,不可喚其姓名。”
他說得認真,十分有吸引力:“夫君,為何?”
為了明日不錯,回院路上的每一句,蘇纓甯都帶上“夫君”二字,沈訣唇角勾起:
“一來李景之初任,他或覺得稱其大人才合乎規矩。二來他有官職,恐有心人聽去于姣姣不利。”
蘇纓甯想象不出後果,耐心聽他解釋:“于你不利,便是于蘇家不利,不得不防。”
本該往近了說“于沈府不利”,可沈訣沒信心她會在意。蘇府裡有她記挂的人,更易領悟。
果然不加思索地,蘇纓甯點了點頭:“夫君說得在理。”
平直的唇角因為她的認同勾起淡淡笑意,她一直很可人,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
昨夜房中就算了,這會兒離竹林越來越遠,府裡上上下下的人越見越多,蘇纓甯很不習慣:“已經不痛了,放我下來吧。”
手臂攏緊,他眼眸低垂:“快到了。”
這是不打算放她下來,蘇纓甯妥協作罷,低聲呢喃“可别累壞了”——明日他身擔重任,可不能缺席。不得不承認,在爹娘面前,沈訣的信用比自己好太多。
蘇纓甯鬼祟地偷瞄幾眼身旁來往的仆役,又迅速落眼,害怕與誰對視上。往懷裡埋了半張臉還不夠,恨不得将耳朵都藏起來。
感受着胸口衣襟一陣陣的拉扯,沈訣出聲笑道:“臉露出來些,喘不上氣了。”
蘇纓甯搖了搖頭,甕聲道:“不礙事。”
溫熱的呼吸不知輕重地拍打身前,沈訣有些後悔換了輕裝。過于貼合的衣袍,讓絲絲縷縷的溫熱盡數鑽進肌膚,浸入四肢百骸。
他有些喘不上氣了。
一大一小剛跨進院門,便有通傳匆匆布膳。蘭葉與錦瑟分立門邊絞着衣袖,各有各的高興。
房門是錦瑟開的,沈訣雙臂未松仍緊緊抱着。同是一日行程,這人還去過竹林加練,怎得體力這般好,一路上都沒聽他粗喘過。
蘇纓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我想下來。”
她害羞得沒什麼力氣了。
腰窩處若蚊蟻叮咬,沈訣湊近耳邊,一字一頓:“哄哄。”
蘇纓甯心一橫,霧蒙蒙擡起眼簾,纖手拽着衣領輕搖晃蕩:“夫君,我餓。”
勾腿阖上門,沈訣将人放下一言未發,擡步走向食案,替她調整好桌椅碗箸。
這頓兩人沒有一同餐飯,蘇纓甯吃得香甜。更是發現沈訣竟如此好潔淨,用膳前都不忘先去淨室沖洗。
沈訣晚些步入内室,昏黃燭影下,嬌小玲珑的身影半蹲着觸摸地面,柔軟細膩的指尖時不時戳動紋樣。
他下意識看了眼輕薄衣衫下若隐若現的足背,白皙賽雪。
沈訣輕歎了聲:又未記得穿鞋。
走過她身側,沈訣跟着蹲下揉了揉曳地長發:“這是外邦進貢的羊絨新毯,觸及柔軟綿細。”
蘇纓甯轉眸不解:“之前的不也很好。”
小小一塊鋪在妝匣桌案下,瞧那做工也不比這大的出奇的毯子差多少。
沈訣不與她争辯,起身又折回,掌中多了雙靸鞋。
今日一番折騰,蘇纓甯醍醐灌頂似的能看懂許多言外之意。比如此刻,她縮了縮腳尖。
似早料到一般,沈訣眸光淺淡,背手藏鞋于身後:“姣姣還覺得絨毯大嗎?”
蘇纓甯抱膝挪動至背對着他,微微搖了搖頭。
這是在蘇府養成的習慣,房中穿靸鞋對她來說是種酷刑。因此需要數人掩護,錢氏一來便得通風報信。
成婚第二日,沈訣向她透露了個好消息:有了這張絨毯,她在内室可以不穿靸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