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爾,你是個世所罕見的傻瓜。其實,雅各布·莫納斯特拉和你自己說得都不對。你正值青年,俊美比起三年前并沒有被削減一分,甚至可以說是一直就跟最英俊時一樣英俊——你隻是不太經常笑,因為孤獨,因為悲傷。你不再願意交朋友,反倒甯可去跟綠色的植物說話……
他所愛的并非無數灌木中最美觀的那叢,而是他不知所謂一眼相中的——這個陰晴不定的傻孩子啊。他有時還會拿水悄悄地澆灌它,不僅洗它葉子上的灰塵,也捉走停在上面的小害蟲。他經常默不作聲地待在它旁邊,後來,便開始對着它流眼淚——直到有一天,這個痛苦到神志不清的可憐人,居然跟它說起話來……不幸的是,終于有一天,他沖它羞赧地笑了。
但彼時那可恨的雅各布·莫納斯特拉上尉正噤聲潛藏于灌木之間,還用照相機悄悄捕捉了這抹釋然的笑容——可憐的西裡爾,總是這樣渾然不覺地被人跟蹤,也難怪他總是哭比笑多。除了親愛的上帝與親愛的上尉,沒人知道那時候他究竟跟他的那些矮小的木本植物“朋友”說了些什麼。
他可是幾乎從來沒對雅各布笑過一次!而後,不知是不是出于嫉妒心理,雅各布竟悄悄叫人砍光了那些灌木——好吧,他确實傷害了他的“情敵”,更傷害了他的小寶貝,哪怕用“晴天霹靂”來形容也不為過!西裡爾沒說話,隻有眼眶裡含着一汪将落未落的憤恨眼淚。
好吧,跟植物說話也許有些傻氣,但這的确是個健康無害的正常愛好……至少比那些心情不好就實施性侵的家夥好得多了。
“旁邊還有好多别的植物,你為什麼不去跟它們交上朋友呢?沒準它們比你的老朋友更通人性、更加善解人意。”上尉假意安慰他。“别哭了,西裡爾。你要是實在放不下,我們就重新種些一樣的植物上去。”
“我不要,有些事情改變了,不一樣了,就再也不會變得一樣了。”
他低着頭,遠遠地望着滿地殘枝斷葉。
“好不起來,也永遠好不起來了……我讨厭你,讨厭這裡所有的人。”
好不起來的可遠不僅如此。他又哭了,反反複複重複着那句“我讨厭你”……可是誰又會把這毫無分量的語言放在心上呢——那隻是一叢平平無奇的植物而已,大不了就重種嘛!唉,笨蛋,西裡爾,你果然不讨人喜歡,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笨蛋!
……
過去德米特裡時常看見他那沉默的哥哥。往常每當他們目光相接,西裡爾·席林那雙左灰右綠的眼睛總是漸漸地煥發出心領神會的喜悅與柔軟。現在不會了,他都無知無覺地睡了接近兩周了……西裡爾,你一定從來不曾做過這麼長的一個夢。你的夢裡會有些什麼,會有你愛過的一切,亦或是恨過的一切……還是說,隻是不愛也不恨的,平平無奇的那一切。
為什麼你不能像以前一樣,笑着拍拍我的頭,我親愛的西裡爾。他看着悄無聲息的西裡爾,心想着,将自己懵懂的腦袋輕輕擱上西裡爾的掌心。
算了,你總是什麼也不跟我說。
德米特裡憂傷地嘟哝着幾個俄語單詞,無知無覺地摸了摸自己右耳垂上留下的那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