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爾總會夢到軍事法庭上發生的事情。他,華盛頓大學畢業的醫學高材生西裡爾·費德勒·席林,因為開槍打了一位上尉,變成了被告。
講真,下屬忍無可忍槍擊上司,從人性來講,這也算不得什麼太新鮮的。但不巧的是,雅各布是一位品德高尚、備受尊敬的戰鬥英雄,是軍隊裡的紅人,同時也是一位對家庭忠貞不渝的好丈夫、好父親。
他太重要了,他說話的分量也實在太重了。他是絕不能被诽謗的那種人。
西裡爾對法律根本不能算一竅不通。倘若隻是遇見諸如工作福利或者制度歧視的問題,那他會毫不畏懼地争取自己的正當權利。隻是他過去從來沒有料到自己會有在異國他鄉被卷入難堪案件中的一天,讓他在各方面都完全沒有優勢。
他看見了上尉的妻女(她們從不會懷疑雅各布,總是為他自豪)。在開庭之前,他本打算把雅各布的那些醜事抖出來的,但因為想着她們,大腦裡一片空白。
雅各布·莫納斯特拉上尉有愛他的妻子和女兒……她們對他犯下的罪行一無所知,因而她們憎恨我,可我卻無法去恨她們。可她們曾經是多麼幸福啊,在我對上尉開槍之前。
西裡爾怔怔地想着那些。他忘不了,他太痛苦了。他在最不該失去理智的地方失去了理智。他忘記或者說是放棄要去揭發雅各布的罪行。
身為受害者,他竟默許了那些不可寬恕的罪行,任由真正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因為我犯下的罪,要比真正無辜的人要多得多。他閉上眼睛,在自己的嘴裡嘗到了血的滋味。
在軍事法庭上,往日遵紀守法的西裡爾态度十分消極,不僅對全部的指控與罪狀(不管是無害的、有害的、要緊的、無關緊要的)全部供認不諱,還不止一次地說出希望被處以極刑。比起生不如死的裁量假釋,死刑或者終身監禁才能讓他得到解脫。
“可憐的孩子,你比我的女兒大不了多少,卻比她懂事太多。因而我一直憐惜、尊重你。我不知道自己何時跟你結了仇,以至于你居然恨我恨到開槍射擊我……”雅各布誠懇而虛僞地宣稱着,像是個高尚的長輩。“唉,你雖然破壞了一切,但知錯能改是你的美德。因此我願意原諒你的僭越、背叛,甚至原諒你在我胸口留下的洞。畢竟,你還年輕,還有光輝燦爛的未來。至少我個人,是願意諒解你的。”
後來,司法部門公布了一項全新的偵查結果,證實西裡爾跟不止一位高階軍人發生過肮髒的關系。其實稍微想想就知道那壓根不是出于愛,世上沒有那麼多人會渴望觸碰西裡爾。那些家夥隻是羨慕、嫉妒雅各布的地位,就把“跟戰鬥英雄的情婦偷情”或者“跟戰鬥英雄共用一個情婦”當做了一種榮譽。即使這個“情婦”本質上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也一樣。
西裡爾啞口無言,恥辱、自卑與無助讓他完全崩潰,提前想好的辯詞徹底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根本就不想那樣……!!”
多麼蒼白無力的狡辯。
但西裡爾的噩運還沒有結束。後來雅各布私下找到了西裡爾,對他輕蔑地說了一些能将他的尊嚴擊得粉碎的話。
“你背叛了我,西裡爾,我本以為你隻會陪我的——你這條自輕自賤的瘋狗。他們管你叫戰鬥英雄的情婦,想親吻你,你也不知道拒絕他們——這風流的頭銜可讓你狠狠出盡風頭了。這下你該得償所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