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西裡爾。人不能随心所欲,除非這個世上既沒有法律也沒有道德。”德米特裡或許理解了他的意思,便低下頭謹慎地琢磨起來。“隻是,你下回不要再那樣輕易地原諒别人,也不要總對别人說‘抱歉’了……甚至連‘謝謝’都應該少說,哪怕面對我也一樣。不過我也願意答應你,今後不再用暴力說服别人。”
“那就聽你的吧……而且,我相信你的誠實。”
西裡爾的神情顯得窘迫而不安。自槍殺雅各布·莫納斯特拉未遂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跟誰像朋友一般說話了。
總之,他願意聽取德米特裡的意見,但還是打從心裡把對方當做一個需要被呵護、教育6歲的孩子,隻是性情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樣而已——除了需要被大人傾注更多耐心以外。為了向德米特裡表達信任,他甚至買了一隻保險櫃,把那把封存着恥辱與不幸的勃朗甯放了進去,密碼是米佳設置的。
有一天早上,西裡爾為德米特裡梳理頭發,無意間摸到了對方右耳上的耳洞。他感到詫異,隐約将這個微小的傷口與米佳流離失所的經曆、病态的警覺性聯系在一起。
出于謹慎與克制,他假裝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些,隻是下定決心從此要對米佳更包容與忍讓一些。但天知道為了這些事,西裡爾之後背着别人又偷偷掉了多少眼淚。他感到痛苦,但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安慰到這個浸泡在幻滅、絕望之中卻渾然不覺的孩子。後來他還會了解到,那處遠在特維爾、曾被德米特裡當做栖身之所的公寓已然空無一人,就像注定被夷為平地的廢墟一樣空置了好幾個月。哪怕回到那裡,迎接他們的恐怕也隻有寂寞與蕭條。
“随它去吧,西裡爾。”德米特裡歎息着,輕聲回答他。其實他們兩個打從心裡都明白,已然發生的傷害是無法挽回的。
西裡爾沉默片刻,把梳子放到了一邊。
“米佳,下次如果有誰欺負你,你就告訴我,讓我替你修理他。至少我一定不會讓你輸了挨打的。”
德米特裡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是警察局長的兒子要打我呢?”
“警察局長的兒子也不行……!”西裡爾傲氣地答道。“就算是他,我也會讓他知道侮辱你的代價!”
西裡爾任由米佳留長了右邊的鬓發,直到它們像春天的柳條一樣長得比左邊超出一截,而且能将右耳上陳舊的傷疤完全掩蓋。在此期間,德米特裡學會了簡單的英文,至少在西裡爾将辦理好的證件交給他的時候,他已經基本能夠理解這份禮物所意味的重量。
順帶一提,當他第一次鼓起勇氣,用英語在紙上寫下“西裡爾是我的哥哥”時,西裡爾稍微有些詫異,但似乎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