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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譚南區的救濟車碾過坑窪的水泥地面,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還沒等車輪完全停穩,饑餓的人群就像潮水般湧了上去。
穿着防彈背心的工作人員早已習以為常,他們機械地抛出一袋袋食物,像投喂動物園裡躁動的野獸。
“每人一份!搶不到的明天請早!”領隊用警棍敲打着車門,金屬碰撞聲淹沒在嘈雜的咒罵裡。
人群蜂擁而上,推搡間一個瘦小的男孩被擠了出來,膝蓋重重磕在生鏽的路沿上,鮮血立刻滲進了破舊的褲管。
但沒人停下腳步,甚至連餘光都沒施舍給他。當救濟車開走時,空蕩蕩的街道上隻剩下幾個佝偻的老人和幾個哭累了的孩子。
傑森·托德蜷縮在廢棄報亭的陰影裡,指甲深深掐進開裂的綠色牆皮。單薄的身體上已經刻滿了饑餓的記憶,讓他的目光像老練的賭徒般冷靜。
他仔細觀察着人群的流向。那個鼻子發紅的醉漢今天沒來,這意味着少了一個競争者;戴毛線帽的老太太走路時左腿比上周更跛了,移動速度下降了約15%;三個碼頭工人正粗暴地推開婦女們,他們每次能搶到3到4份的食物……
這些數據在傑森腦中自動換算成概率:今天拿到食物的可能性,37%。
他的胃袋發出抗議的聲響,但肌肉依然保持靜止。過早加入混戰隻會徒耗體力,這是他在哥譚街頭學會的第一課。
透過報亭玻璃上蛛網般的裂痕,傑森的目光突然凝固了。今天克拉克沒來——那個來自大都會的記者,唯一會記得每個饑餓面孔的人。記憶像潮水般湧來……
幾年前,救濟車後方站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戴着黑框眼鏡的高大男人胸前挂着記者證,正笨拙地彎腰扶起摔倒的孩子。
藍襯衫袖口露出的手腕結實得不像文職人員,更不像那些養尊處優的慈善家。
“外地來的傻子。”傑森當時在心裡嗤笑,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個男人從推車底層掏出幾個紙袋,精準地遞給每個被擠到外圍的人。
這個舉動讓傑森眯起眼睛。在哥譚,注定堕落之城,善良要麼是愚蠢的代名詞,要麼就是别有用心。
救濟車開走時揚起的灰塵迷了傑森的眼。他數着地上的包裝紙:三張漢堡紙,兩張熱狗紙,一個完好無損的蘋果。就在他像離弦的箭般沖出去的瞬間,一隻粗壯的手臂猛地将他掀翻。
“滾開,小老鼠。”皮膚粗糙的混混揪着他的衣領甩向消防栓。
傑森的後背傳來尖銳的疼痛,但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出聲。示弱隻會招來更多拳頭,這是哥譚教給他的第二課。
陰影突然籠罩下來,傑森條件反射地抱住了頭。但預料中的踢打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塑料袋摩擦的沙沙聲。
他擡頭看見那個藍襯衫男人蹲在面前,手裡捧着個印着“大都會烘焙坊”的紙袋。
“我看到你一直在等。”男人的聲音低沉溫和,鏡片後的藍眼睛讓傑森想起天氣晴朗時的海面,“裡面是肉桂卷,應該還熱着。”
傑森沒有伸手。他銳利的目光捕捉到男人左手無名指上新鮮的傷口,那上面是救濟車鐵皮邊緣特有的鋸齒狀劃痕。喉嚨突然發緊,紙袋根本不是從什麼烘焙坊帶來的。
“為什麼?”傑森嘶啞地問。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輕輕拉開紙袋,露出裡面形狀不規則的糕點:“我确實撒謊了。這是我在收容所廚房做的,第一次嘗試……”他的耳尖微微發紅,“糖霜有點化了。”
因為昨天剛在太空釋放了一場太陽耀斑,克拉克沒注意劃傷了自己,他在心裡歎息:這孩子仍然聰慧至極,要怎麼幫助他才好?
傑森有養母,哥譚孤兒院不會收這樣的孩子,而且克拉克不敢保證,過多幹涉是否會讓他和布魯斯擦肩而過,因此超人隻敢應聘貧民區的志願者。
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克拉克猛地站起身。傑森注意到他的姿勢變了,像是随時準備沖向什麼危險的地方。
“周四見。”他說完就匆匆離開,留下傑森捧着紙袋呆立在原地。
紙袋裡的肉桂卷排列得整整齊齊,融化的糖霜像眼淚般流淌。當甜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傑森感到一種陌生的溫暖從胃部蔓延到指尖。
此後每周,克拉克都會準時出現在救濟車旁。他過于良善的存在在哥譚就像不合時宜的陽光。
孩子們試圖搶他的錢包,混混用刀劃破他的外套(雖然奇怪的是從未見血),但他隻是扶正眼鏡,繼續分發食物。
托克拉克的福,貧民區的孩子們終于能吃到完整的餐點。偶爾,他會和傑森聊天,說起要寫一篇關于哥譚貧困現狀的報道。
但傑森知道,沒有記者會堅持這麼久,會記得每個孩子的名字和喜好。
最讓傑森困惑的是克拉克看他的眼神——那種深切的歉意,仿佛在為什麼事情忏悔。
這沒道理,傑森想,他的苦難與這個外鄉人毫無關系。人生本就如此,難道克拉克真以為自己能拯救所有人嗎?
雨又下了起來,傑森從回憶中驚醒。他摸了摸口袋裡已經皺巴巴的名片,上面“克拉克·肯特”的字迹依然清晰。
遠處韋恩大廈的燈光刺破雨幕,在積水裡投下破碎的倒影。傑森突然很想知道,今天的克拉克,是不是又在某個角落幫助着像他這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