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少女不識貨,被人家耍得團團轉,一截普通的豬骨刷了油彩而已,上古魔神要知道自己死後連骨頭都要被人用來索利,非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二笑,笑他自己,也隻配這樣的俗物。
他覺得差不多行了,正要點頭許可,楊婉竹擠開他沖上前,将鼓鼓囊囊的錢袋子一倒,白花花的銀錢嘩啦啦鋪開在櫃台上。
“我決定了,就要那把正道之光,這些錢夠嗎?不夠我回家取!”
顧青蓮微怔:“你真的要,給我買?”
“雖然這是我一整月的積蓄,但是店家說得不錯,像你這樣卓絕的人,就應當有頂好的靈器來配你。”楊婉竹慷慨地把錢推到店家那邊,大義凜然道:“也就是這個月隻能吃糠咽菜而已,這對阿姐來說,不算什麼的。你快拿上試試,看看它肯不肯認你為主。”
她目露期待,盼着死亡之光的道來。
商販帶好特質的手套,把寶劍從匣中取出,遞給顧青蓮。
大喇叭的舌尖舔住一枚銀元,不等顧青蓮持劍,就悄無聲地把堆在櫃台上的錢山轉移了陣地,喇叭口開得瓶蓋大小,低聲道:“這劍脾性桀骜,缥缈亭來過不知多少仙府中人,拿着大量的金銀财寶,想要寶劍認自己為主,有多少人前仆後繼,就有多少人一命歸西……”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聽進楊婉竹的耳朵。
寶劍雖已殘缺,但材質絕佳,即便蒙了一層厚厚的土灰,也難掩其淩厲的鋒芒,遞劍的商販吃不住劍意,特質皮手套下的手指頭簌簌地發抖。
看見這情形,她心中便又放心了幾分。
“哎呀!”商販驚叫一聲,寶劍竟脫了手,直直地從手中掉落,在離地闆僅有一寸時,劍尖頑皮地打了個彎,停在半空中。
“給我抓,抓住它咳咳!”
大喇叭一聲大喊,沒留神把銀錢吞進肚中,正卡在嗓子眼裡。
商販上前撲了個空,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吃得太胖雙腿又細,這一摔直接摔成了個不倒翁,怎麼使勁都站不起來。
正發愁呢,寒光一閃,感覺到涼飕飕的東西在熊腰上一抽,商販驚駭得喊了聲娘,緊接着就被迫和陀螺一樣在店内飛速打着圈盤旋。
旋轉中的商販不小心撞到了大喇叭,這麼一撞,反倒救了它。
卡在大喇叭嗓子裡的銀錢被撞得吐出喉嚨,指甲蓋大小的銀片在空中飛出一道弧線。
寶劍穩穩地接住那枚銀錢,颠皮球似的開始花式颠錢,橫着颠、豎得颠、正得颠、反得颠,五花八門。
有人忍不住叫了聲好,它颠得更起勁了,銀錢的數量也多了起來,三五枚、十來枚、到最後竟足有百十來枚。
櫃箱裡的銀錢似乎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感召,長腿似的朝它奔來,加入了這場轟轟烈烈的“颠球”活動。
銀錢龍卷風似的在劍風的裹挾下有規律地流動,大夥看花了眼睛,紛紛鼓掌叫好,還有人主動把錢丢進去看樂子。
寶劍回應似的,也把銀錢往人們的懷裡撒,不輕不重的,連缥缈亭外的野貓都和财富撞了個滿懷。
“老天爺呀,快阻止它!”大喇叭扯着嗓子喊。
人們的歡樂聲淹沒了大喇叭的呐喊:“今夜實在是太奇妙了!”
撒開銀錢,寶劍又開始尋找别的樂子。它熱情地和店裡所有的兵器都碰了碰,就像人和人之間的握手。
起初它溫和有禮,隻可惜沒有一件兵器能夠回應它,它漸漸喪氣,甚至有些焦躁地敲打它以為中的沉睡中的兵器朋友們。
其實它哪怕隻是輕輕碰一碰,那些普通的靈器也都會因此而變成破銅爛鐵。
“守亭衛何在!守亭衛何在!店裡有一件靈器,有一件靈器——”
大喇叭張着大嘴,對着聯絡中的通訊設備喝下兩口空氣,氣得鼓鼓地叫道,“有一件靈器發瘋了!沒錯,我用我的一百條舌頭發誓,發瘋了!它耍百戲,耍得怎麼樣?你居然問我它耍得怎麼樣?它耍得的确還不錯。不!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它把所有的錢都分給了鄉巴佬們。你說不相信靈器會自己耍百戲?我的老天爺,你快過來看,不過很可惜它現在已經不耍了,你問靈器現在在幹什麼?它現在——啊!”
寶劍立在躺倒的大喇叭的跟前,有些無措地晃了晃身體,試圖把大喇叭喚醒。
“我證明,你沒傷害任何人。”楊婉竹拉起顧青蓮的手,“還有他,他也看到了,大喇叭是自己吓暈的。嗯,對不對?”
顧青蓮沒做聲,目光冷冷地盯着寶劍。
一旁轉了不知多少圈才站起來的商販正貼着牆壁嘔吐,吐到半截聽到楊婉竹的話,他躬着身體,牙齒上還挂着嘔吐物:
“姑娘,你做得很好,應該和它溝通,好商量出一個折中的辦法,不然照這樣子瘋狂破壞下去,缥缈亭就要被毀了。”
“這和我阿姐有什麼關系?”銀币在顧青蓮漂亮的手指上打轉兒,語聲透着無關緊要的淡漠,“分明是你惹出的亂子,我阿姐雖然付了錢,但既然這貨不曾收到,也就代表交易無效,靈器我們不要了,退錢,走人。”
“當然和我有關系,我錢都付了!”
顧青蓮蹙眉,那把劍從裡到外都透着古怪,買回去放着都是個禍害,照理說他不應該阻止她。
但今夜沒來由得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少女那句“像你這樣卓絕的人”,可惜他既不卓絕,也并非人。
顧青蓮道:“不要了,退了。”
楊婉竹卻不依不饒:“我說要就要!”
顧青蓮眸光一沉,上前一步道:“阿姐為什麼一定要這把劍,難道……”另有隐情。
左邊是小魔頭,右邊是能殺死魔頭的劍,楊婉竹一時間回答不上,寶劍卻先一步橫在二人之間,饒有興趣地盯着顧青蓮瞧。
顧青蓮别過臉,不想看它。
寶劍就像他的影子,也随之往邊靠了靠,劍柄試探性地垂下來,見他許久不理睬自己,氣憤地彎成了個向下撇嘴的形狀。
“它在那兒,快!誰抓住了它,老闆賞一千兩!”
大喇叭一聲令下,守亭衛蜂擁而至,統一的灰藍色制服将缥缈亭瞬間淹沒。
“老闆說是把劍?什麼劍!”
“一把會耍百戲的劍,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
“你犯賤吧你,别再踩我了 !”
“誰故意要踩你了,我在找劍,哎呀誰踢我屁股!”
百十來号人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就像多米諾骨牌似的不堪一擊,一個人摔倒,也不忘記把身邊的拉倒在地。
大喇叭見狀剛要說些什麼,突然從天而降一尊大屁股,把它嚴嚴實實地壓在地上。
胖商販想扶着地起來,一用力反而壓得更實在了,他欲哭無淚道:“誰——誰踢我的屁股啊!”
話音剛落,眩暈的後遺症在胃裡翻滾起來,圓臉憋得紫紅,一副要作嘔的架勢。
身下的老闆聲音顫抖:“不要——”
哇的一聲,胖商販爽快地奉上前夜的晚膳。
“老天爺呀!”
大喇叭震天動地的吼叫響徹缥缈山谷,老天爺回給它一道無情的閃電,冰冷的雨水密密麻麻的落下。
尖銳的草針被夏雨浸潤,踩在腳底有海沙一般的濕軟,楊婉竹拉着顧青蓮跑了一陣,手松開時兩個人的掌心都是汗。
她明明看見寶劍在混亂中跑出缥缈亭,向這個方向飛去了,可追得追得,怎麼追沒了?
“奇怪,不見了。”
楊婉竹一會撥開草叢,一會搬起石頭,顧青蓮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頗為沉醉地嗅着指尖的清香,甚至勾起指腹,引人遐思地舔了舔。
隻可惜,雨水很快便沖散了這好聞的味道,迎面而來是泥土的腥氣。
四周空無一人,隻有不遠處坐落着一處看上去僻靜荒蕪的村莊,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人煙。
她背對着他,竹綠的裙紗包裹着那根令人垂涎欲滴的竹骨,一掌可握的腰肢随着幅度的變化來回地擺,絲毫不曾注意,脆弱的後背就這麼完完全全地展露在顧青蓮眼前。
他一改乖巧模樣,眸色漸漸陰晦。
地表浮動着似有若無的黑氣,但一觸碰到少女的裙擺,便會頃刻間消散無蹤。
他等得心癢難耐,幹脆伸張五指,淬着毒液的利爪直接對準了少女的後背。
既然是他看中的東西,由他親手來剝,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