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楊婉竹滿身濕熱的醒來,像是夜裡發出太多的汗,床褥濕得幾乎擰出水來。
夏日酷暑,确然難熬,她趿拉着鞋子往出走,屏風後的竹榻上空無一人,床上物品齊整地擺放着。
“顧青蓮呢?”楊婉竹納悶道。
紫竹聽到她問,抖落被子的手一顫,笑道:“顧公子一向起得早,對了,桌上的藥小姐喝了吧,在虎村受了那樣重的傷,要調養一陣子了。”
話音剛落,一陣清涼的風湧入裡間,熟悉的藕粉色裙擺在眼前波浪式的晃過。
顧青蓮驟地出現在少女的身邊,散下來的發濕漉漉的,像一隻落水的小狗。
楊婉竹伸手摸了一把,發絲冰涼,和炎熱酷暑格格不入,她笑道:“你是嫌天太熱,去泡冷水澡了嗎?”
顧青蓮低頭把藥吹涼,遞給她:“阿姐今日覺得心口如何?還疼嗎?”
“托郎中的福,好些了。”楊婉竹捏着鼻子把藥一飲而盡,“咳咳咳,這藥怎麼這麼腥啊,難喝死了!”
顧青蓮沉默不語。
他從虎村回來以後好像就這樣,奇奇怪怪的。
楊婉竹眯着眼偷瞧着少年,他還穿着她的舊衣裳,眉目疏朗,唇如櫻綻,眼尾向上輕揚着,存着些許墨染的紅暈。
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卻不知肚子裡多少小算計。
楊婉竹背上書筐,蹦跳着到學堂上學去了。
顧青蓮被她冷落在身後,看着她歡欣的背影,空落落的心口也不禁被填滿了。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他這一生也不曾經曆。
紫竹整理好床被,走出來時正撞上顧青蓮,她猶豫地問道:“顧公子,你今天還去上學堂嗎?”
……
千靈鳥被楊天葉薅去玄冥地府當壯勞力,他的文筆功力,頂仨專業的師爺。
鈴聲遲遲沒有響起,學子們胡亂落座,一個比一個說得高興。
“聽說了嗎?楊婉竹這幾天都沒來學校,好像是出事了!”
“我聽說她呀,死了。”
“什麼什麼死了?真的假的?”
楊婉竹便是伴着自己死亡的消息步入屋門,她徑直走到正在大放厥詞的熊赳赳的身後,冰冷的手輕輕捏住他的脖子:“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熊赳赳回頭一看,發出一聲慘叫:“啊!見鬼了!”
楊婉竹沒客氣,一腳把他踹到書案底下:“沒事少到白菜集市買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故事看,你腦子還有半點正常的念頭麼!你再嗷嗷亂叫,信不信我真讓你見鬼!”
熊赳赳委屈道:“不是我先說的,是陸池先說的。他爺爺要把南海的小公主嫁給他,他不答應,說他這一輩子隻會娶一個女人,那就是你,但是你死了,所以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成婚,現在因為這事,梅嶺鹿家雞飛狗跳,陸池也有好幾天沒來學堂了。”
燕子心冷聲道:“我為熊赳赳說得話作證!”
熊赳赳第一次看燕子心這麼可愛,忙道:“沒錯有人為我作證!”
“陸池瘋了似的要到你家提親,碰到你哥哥,你哥哥說你死了,陸池傷心得大哭一場,連我都不肯理了。”燕子心抹了抹淚,有感情地道,“明明在這些同學裡,陸池最喜歡的人是我才對,他一定是不想我受到傷害,才拿你來做他不娶南海小公主的擋箭牌,他對我,當真是一片癡心啊。”
楊婉竹聽得是腦袋發脹,一頭霧水。
顧青蓮冒出一個頭尖:“阿姐,成婚是什麼意思?”
“閉嘴,喝你的霜紅!”
“哦。”
燕子心咆哮:“楊婉竹,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陸池哥哥是絕對不會娶你的!”
楊婉竹剛要三拜九叩陸大少爺的不娶之恩時,隻聽她又道:“即便陸池當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你,也是你費盡心機勾引他的,但我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做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情,鹿家的長輩是不會讓你進門的。”
楊婉竹冷冷道:“燕子心,你腦子被門擠了吧?”
燕子心被她罵得愣住了,自以為修養很好的她半晌說不出一個髒字,隻能紅着眼眶:“你欺負我!”
楊婉竹反唇相譏:“我欺負你,你還造謠我呢。”
“我有哪一點說錯了嗎?陸池都和我說了,你愛慕他很久了,雖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什麼貼心的話都肯和他說。”燕子心手一指,指向楊婉竹身後的俊美少年,“别以為我不清楚你的把戲,你撿了一個這麼漂亮的,還和他同吃同睡,就是為了刺激陸池,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入陸家吧!不得不說,你這招還真是管用,就像當初的小竹弟弟一樣,被你利用完再狠狠抛棄!”
衆人屏息凝神,都清楚燕子心這幾句話說得過分,但大夥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态,恨不得她們吵得越來越厲害才好。
他們以為以楊婉竹的暴脾氣,起碼會甩燕子心一巴掌。
熊赳赳護在燕子心身前:“竹子,你别沖動啊。”
燕子心不甘道:“我說得有哪一點不對麼?你倒是說啊!”
楊婉竹看似無事,可顧青蓮注意到了她泛白的臉龐,平素紅潤洋溢着笑容的小臉皺在一起,鼻子又吸得緊緊的,一滴眼淚都不肯掉。
顧青蓮上前一步,擋在楊婉竹的身後,俯身笑着對哭得梨花帶雨的燕子心說道:“我的命是阿姐救的,她抛棄了我,我也心甘情願,倒是燕姑娘你,注意着點自己的舌頭。”
冰涼的手指就要點在燕子心的唇邊,顧青蓮眸光一深,亂說話的舌頭,就該割掉才好。
“好了。”
楊婉竹拉住顧青蓮的手,本着不對牛彈琴和不招惹是非的兩項基本原則,走到最後一排的座位上。
與此同時,講醫理的老師也走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