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該,我去做嘢。”他舉起胸前的記者證,對着封鎖線前的警察禮貌性點點頭。
這時天台上又傳來一聲尖叫,衆人擡起頭,隻見一束酒紅色的光影在圍欄外搖晃着,細看正是向心怡的頭發。
Elaine和Vincent躲在身着黑色禮服的女孩身後滿臉驚恐,向心怡如同捕鼠夾子一樣雙手死死咬着Frankie的脖子,Frankie則被鎖在圍欄邊走不開,兩個人拼命掙紮,但也好像死亡線波動一樣,不分彼此。
“你們兩個咁落去正曬時間。Frankie,如果Amber Heong跌下去,咁你就被成個向家追住咬,到時Elaine和Vincent點算?”
“你呢?Amber?你隻系理啟星的嘅名,将所有事都推給Frankie,你系咪唔記得,姑媽當年做啟星,系用邊句話做宗旨噶?‘優秀嘅新聞,敬畏上天,尊重人性’啊!”
女孩循聲望去,四目相對那一刻,仿佛吟唱的人魚與月下的海浪相遇,泛起微光。啟星傳媒雙星果真名不虛傳,樂凰歌心想。人咬狗固然是新聞,但若那人是為了成為新聞而咬狗,那新聞有何意義。
Frankie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一般,癱軟了下來。向心怡瞬間感到身前一松,整個人似乎失去所有重心和意識,往後墜去。
“Amber!”
所有的聚光燈一起照到這裡,快門更是響得此起彼伏。向卓賢和文資雅仰頭望去,紅色的頭發在變成最大面積前一刻,一雙手緊緊控制住了那件所有人都會害怕發生的事,這時向明心拿着一個攝影機跑到他們面前,鏡頭顯示拉着她的正是聞仲宇。
救護車上,向心怡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隻剩下一點驚恐和古怪的安詳。她隻是死死拉住聞仲宇的手,口中呢喃不清。
“好在有Hugo,如果唔系,Amber···”霍栩善看着在病床上的女兒,鼻子有些酸澀,忍不住倒在丈夫懷裡小聲抽泣起來,“今次真系多謝曬你——咦,Hugo呢?”
“佢啱啱處理完傷口,休息緊。”門開了,是向卓賢。他身後的人一見拉着妹妹雙手的文資雅,便沖上前探問:
“Joyce,你冇事呱?Amber呢?你攰唔攰?不如我陪你返去休息下?”
向明哲與向明心不約而同地看向霍栩善。沒過多久,霍栩善故意環視四周,開口了:“Kelvin,你覺唔覺悶?不如出去行下咯?Audrey,一齊?”
“宜家外面風咁大,披多件咯。”向明心裝作若無其事拿起衣架上的大衣,又放下來,“算啦,你地想食咩啊,叫Joyce去買啦。”
文與羅對視,二人臉上都流露出無奈又甜蜜的表情。
“你冇事就好啦,我塞系路上,見到D CCTV真系驚到心都出來曬。”羅啟傑一出門便牽着文資雅的手開始訴情。
“我未算咩,個陣時最危險系Amber,你都見咯,佢一隻腳都伸佐出去。”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依舊有些後怕,禁不住仰起頭來,又怕見到剛剛的情景,不禁更用力地拉緊了愛人的手,羅啟傑下意識将她擁入懷中,低聲安慰。
走廊轉角,聞仲宇在燈光下低頭看着自己蒙着紗布的手,臉色更差了。他轉身想回自己病房,背後卻被拍了一下。
“嘿,你嘅手還好嗎?”
他一回頭,竟是天台上那個談判專家,不過她已經脫掉了那件黑白紗裙禮服,換成了一件黑色的開領長大衣,長靴短裙襯得她的腰上的雙皮帶扣格外惹眼。
“原來要上警訊嘅madam真系好靓。”他禮貌性笑了笑,回了一句,打算轉身走開。他自顧自走到自動售賣機前,正要按一杯咖啡,這時一杯牛奶遞了過來。
“你嘅手整趁,飲牛奶會更好D。”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兩個人并肩坐在長椅上。
“既然你已經睇過我嘅警訊,咁我都唔客氣啦,Dahlia,叫我阿達都可以!”微笑的她猶如陽光下盛開的紅玫瑰,燦爛又熾烈,“我睇過你嘅新聞,寫得好吸引人,D角度好有意思。”
“角度特别未必好事來噶,你睇Frankie。”
“但你了解咩系寫人的新聞吖,有人先有新聞啊嘛。我覺得個Amber就唔會明嘅,佢隻想搏眼球。”樂凰歌回應他,二人一唱一和猶如鋼琴與提琴的合奏,不知不覺間,聞仲宇不覺間也放松了他緊繃的神經。她看向燈光下他的臉,并不俊逸,也不完美,卻仿佛一副不規則的立體拼圖,刻在燈光下立體感令他有些黯淡的臉色更顯得有一種陰沉的型男魅力,就像——
“霸總。”她想着,不禁脫口而出。
“咩霸總?”另一邊的聞仲宇顯然沒反應過來,問道。
“哦,我港佐你咪嫐啊。我就覺得你生成咁,去做霸總咪幾好,可惜啦,做佐個記者。”她看着他擡起來的臉捂嘴咯咯笑,“不過,Kelvin Heong嘅仔,同霸總冇幾差嗻。”
眼前的人突然沒了任何表情,他放下牛奶,咳了一聲。整了整衣服,又假裝拉了拉領帶。
他想幹什麼?玩唯心主義嗎?樂凰歌被他這一套操作玩得屬實有些莫名其妙,但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拉起來壁咚在了牆上。她仰頭看向面前的男人,隻見他低頭故意邪魅一笑,胸前的兩顆扣已經解開,兩張臉越湊越近,她的眼睛也越睜越大,正要下意識把腳踢出來的一刹那,聽到了一句話,帶着記者采訪的腔調和霸總的深沉拉着一點故作油膩的尾音跑進她的耳朵:
“诶——Madam Lok,點解你今日着到咁行,系咪要出風頭,想升職呢?”
噗嗤一聲,樂凰歌哈哈大笑起來。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一朵溫熱的玫瑰觸了一下,與此同時隻聽清脆一聲,如同酒杯落地。她推開他正要走開,這時一個人撲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正是Frankie。
“聞生,我知咁來求你系冒犯左,但是我真系冇辦法了。”
Frankie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臉上的肉如同餃子餡一般扭作一團,顯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聞仲宇連忙将他扶到長凳上,輕聲問:
“曾生,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就港,隻要我OK,我都會系我能力範圍内盡量幫你。”
“我想求你···”Frankie越說越激動,突然站了起來,搖搖頭,一頭沖了病房。
就在他準備沖進去的一刻,後面一雙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正是聞仲宇。那個談判專家在隔壁遞來一杯咖啡。
“飲D嘢慢慢講,好嗎?你心急都冇用噶。”
二十分鐘後。病房裡。睡眼惺忪的文資雅聽到幾下有節奏的敲門聲。
“Come in.”
“Auntie,我覺得我地應該由Frankie複職。”
“佢宜家搞成咁,你谂咩啊?我可以介紹其他工比佢,複職免談。”
“但如果呢件事之後auntie仲請佢,外面會點看啟星啊?”聞仲宇正要開口,就被打斷,羅啟傑壓低了的聲音讓氣壓低得可怕,周圍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媒體輿論呢個戰場,啟星入得來自然就要面對入面嘅風浪!冇錯,今次大家都睇緊我地點做,但系外面點睇,都要睇我地點港。”他見幾個人都沒出聲,回了羅啟傑一個警告眼神,“Auntie,啟星宜家揸系手上嘅輿論權,我有足夠嘅信心,請返Frankie,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門外,Frankie聽着聞仲宇的聲音,雙眼裝滿不安地看向樂凰歌。
“你唔洗擔心喔,原本單嘢就唔應該你一個人背,Amber既然做到呢個位,佢就有責任,你隻是求返你應得嘅嗻。”她輕聲安慰着Frankie,“你做得啱噶,我信Hugo都系咁谂,所以佢先肯幫你。”
眼前的人隻是點了點頭,像隻小羊羔一樣繼續等在門外。
“我地請佐佢翻來,我地系close佢嘅,之前Amber單嘢都系一時決策失誤,咁咪最好嘅sorry,最好嘅雙赢?”
接下來的沉默猶如巨大的冰窖。幾個人凍在冰窖裡,有的掙紮着想出來,有的在思考如何打破眼前的碎冰,有的在冰窖外看着他們,調校着裡面的溫度。終于——
“咁就趁住呢幾天,由佢先去幫下Eva手,等Amber好返,我們慢慢傾。”
仿佛冰川解凍,周圍的空氣一下子松弛下來。Frankie一下子在門外小聲抽泣起來,樂凰歌遞給他一張紙巾。
“恭喜。回去唞下啦,聽日你可能系要準備去啟星返工噶。”
這時她感覺被人拍了一下,一看正是聞仲宇。
“借你張紙巾?”他指着臉上的口紅殘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