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文件被拍在桌面上,幾乎吓得旁邊的咖啡杯也一震。文資雅在文件上簡單畫了一些字,交給眼前的人:“去ready一下啦。”
她接過文件應了一聲,出去把文件給了另一個人,打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了隔壁正在給她打文件的文員陳誼如。
“Thank you。”
“咪咁,返工啊嘛。又被文大狀話啊?”
“都慣佐啦,而且···”跟着她确實學到不少東西。
一句話随着咖啡咕噜一聲吞進肚子裡,她急急忙忙整了整襯衫問:“Ruby,我咁上court會唔會失禮?”
“不會啊,幾唔錯啊。今次單case好大劑呢?”陳誼如偷偷壓低聲音問。
“還好啦,咪之前單連環殺人case咯。”她翻着文件,回想那天見當事人和社工的情景,有些不情不願地撇了撇嘴。那天那個行李箱被發現的時候,警察和法證人員來到時很多東西都被當事人破壞了,根據疑點利益歸于被告的法律精神,其實這一點對于她們很有利,畢竟有些事情摧毀了就是摧毀了,永遠無法複原···無論科技手段,羅卡定律,都隻能證明一些蛛絲馬迹,絕不是事情全貌。
一件事情的全貌沒有人能看清,而講故事的人就要負責把當事人擺在更有利于他的位置去講故事。警察在證據的世界裡講故事,追查推理,目的是查出一個“真相”;記者在媒體的規則裡講故事,塑造拟态環境,目的是最大的流量;而她們,也就是律師,在法律的規則裡講故事,目的是盡量降低當事人的罪行——也就是辯護。
每一個世界都有一套自己的遊戲規則。鄭嘉慧這麼想着,理了理領口的褶皺,跟着師父上了車。
她們的當事人穿着一套有些陳舊的西服,一簇老式領花像餐巾一樣随意地垂在衣襟上,站在被告席裡。鄭嘉慧又看向檢控官席,隻見羅啟傑微微欠身,看向她們,不用猜也知道他們在看誰,他露出一個有些得意的笑容,轉過身去和助手說話。
“Court.”
伴随着法官的錘音,她看着被告席和眼前的訴狀深吸一口氣,耳邊都是二人的開庭訴狀和辯詞,如同風暴前的平靜預告:
“法官閣下,警方系三位死者嘅屋企都發現佐唔同程度嘅打鬥痕迹,系現場亦都提取到佐含有被告嘅皮屑同毛發,同時系案發現場發現嘅鞋印,證實屬于被告嘅一對運動鞋,警方系被告屋企樓下搵到呢對鞋,亦就系0535号證物,系現場提取到嘅衣物纖維,亦都證實系同被告嘅一件棉質大衣比對結果符合,再結合證人嘅口供,我認為被告謀殺罪名成立系不争嘅事實,所以,我懇請咁多位陪審團,判被告謀殺罪名成立。”
法官說了一句話,門的另一端被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微卷的頭發,一身酒紅色的西裝。全場都變得安靜下來,隻剩下她滴滴答答的高跟鞋聲,急促,但有力。高跟鞋聲音結束沒多久,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本人謹以此發誓,所做證供,為事實及事實之全部。”
“你好,夏小姐,請問你是否可以陳述一下你同死者朱令勤一家嘅關系?”隻見羅啟傑伸出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我地系隔離鄰舍。”夏甯茵有些不安地絞着手,她沉默着擡頭看向表姐,四目相對,似乎要擦出火星一般,鄭嘉慧連忙轉開目光,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去看眼前的辯論詞。
“系今年嘅4月9号,我同Olivia一起去睇藍眼淚,當晚我地系石澳嘅海邊camping佐一晚,第二日準備起床睇日出陣就見到有個行李gip飄過來,仲好似有血,我地咪報警咯。”
眼前的辯論詞被拿到文資雅自己面前。隻見她神采飛揚,環視周圍,最終将眼光定格在證人身上。
“來了。”鄭嘉慧不自覺地想,眼角的餘光不自覺掃到證人席。
“你好,夏小姐。我想請問,除咗案發當日以外,你仲有冇見過死者朱令勤夫妻捱膠呢?”
未等夏甯茵開口,隻聽見文資雅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或者我咁問,你覺得死者夫妻嘅關系如何呢?你隻需要答我好或者唔好就得了。”
“都——幾好。”仿佛沉默一個世紀,也不知是不是被文資雅質問得有些害怕,證人席隻傳來輕輕的一聲。
“法官閣下,請允許我傳召證人餘進為醫生出庭。”
“Doctor.Yu,我想請問,如果一個成年人系過量飲酒之後,系酒精嘅影響下會出現咩症狀呢?”
···
“呢一份,系我當事人嘅精神報告。”餘醫生說罷,文資雅将一份文件呈遞,一邊的陪審團議論紛紛,“正如餘醫生啱啱所港,如果好似被告咁,佢嘅工作性質,需要每日大量飲酒,所以佢落班之後嘅行為都有可能會受到酒精影響,其實我當事人所受到嘅影響遠遠比我地想象中大,因為Doctor.Yu所港嘅系一個身心健康嘅成年男性參考數據,而我當事人,系一個身體偏弱甚至有精神疾病嘅女子。試想一下,我地每個人單獨行夜路,或者系一個封閉嘅空間,都會被一D聲音吓到,我地都會去下意識保護自己,亦就系做出所謂嘅自衛行為——呢個系每個人都有嘅條件反射。所以,我認為控方所港嘅證物中提到嘅——指紋,兇器,血迹,隻能夠證明我當事人同被害人發生過争鬥。我嘅被害人隻系一個身形瘦弱嘅女性,同三位被害人都無冤無仇,點解要殺死佢地?如果我地冇問過被害人就妄下定論,系咪好唔公平?其實,我港咁多,都系希望各位陪審團明白,其實我嘅當事人系根本冇殺人動機,亦都冇殺人能力嘅。”身邊,師父的聲音更大了,這時的她一定是雙眼明亮,如同女王一般驕傲吧。那頭羊毛卷假發似乎也因為被剛才一聲咄咄逼人的詢問震撼而微微顫抖。鄭嘉慧看着師父,不自覺往她身後挪了挪,她有點怕見到表妹的眼神。
文氣定神閑回了羅啟傑一個眼神,嘴角微微揚起,羅則假裝毫不在意的模樣,轉頭看向證人席。
“Doc.Yu,我想請問,一個好似被告咁嘅精神病人,一般日常生活系咪可控嘅呢?”
“冇錯,系可以自理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