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程府内,安子熙踏入正廳時,程家大爺程思源正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把玩着一隻青瓷茶盞。茶香袅袅,氤氲在空氣中,卻掩不住廳内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
“子熙來了。”程思源擡眼,目光溫和,語氣中帶着長輩的親切,卻又隐隐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安子熙微微颔首,神色恭敬:“姨丈。”
程思源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安子熙依言落座,脊背挺直,目光平靜,仿佛對即将到來的談話早有預料。
“近日衙門事務繁忙,可還應付得來?”程思源慢悠悠地開口,語氣中帶着幾分關切,仿佛隻是尋常長輩的寒暄。
安子熙淡淡道:“多謝姨丈關心,一切尚可。”
程思源輕笑一聲,放下茶盞,目光溫和卻深邃:“礦難一事,你處理得頗為妥當。謝十四那案子,判得幹脆利落,流放北疆,充為軍奴。這般果決,倒是讓我想起你父親當年的風範。”
安子熙神色不變,語氣依舊平靜:“按律辦事,不敢有違。”
程思源微微颔首,感慨道:“你父親安世傑,當年可是内閣元老,戶部尚書,為朝廷立下不少功勞。可惜啊,世事難料,一念之差,竟落得那般下場。你母親……唉,也是命途多舛。”
安子熙的眸色微微一沉,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緊,語氣卻依舊平靜:“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對了,聽說那謝十四前些日子押送途中遭遇山匪,死了?”程思源話鋒一轉,語氣輕描淡寫,卻藏着不易察覺的機鋒。
“不錯,我已寫了結案文書,呈報刑部。”安子熙神色如常,語氣淡然。
“哦?”程思源緩緩點頭,目光微凝,“怎麼,我聽程五說,人是提前押送的,比預定時間早了一日?”
“是。”安子熙從容答道,“西北大營發來戰報,說北面外族近來不安分,兵部需速速集結兵力準備外援,充軍軍奴也需盡快集合。因此,都督府下令提前押送謝十四。這是都督府下達的命令文書。”
程思源接過文書,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緩緩點頭:“原來如此。幸而你安排得妥當,這才避免了後面不必要的麻煩。我就說你是個穩妥之人。”
“姨丈過獎了。”安子熙微微垂眸,語氣謙遜,神色依舊平靜如水。
程思源卻不肯就此打住,繼續道:“你當年可是元吉三十年的金科進士,若不是家中變故,如今怕是早已位極人臣。新帝登基後,大赦天下,你被召回朝,恢複進士之名,聽說還做了國子監主簿。可惜啊,你也是糊塗,如此莊重之人怎會禦前失儀,惹怒聖上?你姨母聞訊急得不得了,生怕你步你父親後塵,連夜讓我為你上書請陳。蒙聖上隆恩不棄,攝你來了這嶺南做了知縣。”
“子熙謝姨丈照拂。”安子熙躬身行禮,語氣恭敬。
程思源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帶着幾分試探:“子熙啊,你可知道,朝中對你那件事,可是議論紛紛啊。那件事……可是真的?”
安子熙擡眸,目光平靜:“姨丈指的是哪件事?”
程思源笑了笑,語氣關切:“聽說出京前,你向皇上讨要了一個太監,結果那太監三日後慘死在你房中,死狀凄慘。朝中風言風語,說你……子熙啊,你要謹言慎行,莫要再讓人抓住把柄。”
安子熙神色依舊淡然:“謠言止于智者,姨丈不必在意。”
程思源盯着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但安子熙始終冷峻淡漠。程思源轉而笑道:“子熙,你在嶺南雖是知縣,但程家畢竟是你的母族,自然會照拂你。隻要你行事穩妥,前程無量。”
安子熙微微颔首:“多謝姨丈提點。”
程思源滿意點頭,語氣一轉:“對了,謝平安那丫頭,你要好好照看。她手裡有謝家的三梭布織造秘技,朝廷急需。你娶她,不過是為了穩住她,别讓她壞了程家的大事。”
安子熙眸色微暗,語氣平靜:“姨丈放心,子熙明白。”
程思源笑了笑,語氣慈愛:“子熙,别對她動了真情。謝家是罪臣之家,謝平安入過奴籍,配不上你。你雖被貶出京,但到底是安家嫡子,祖上五代翰林,日後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隻要你好好為程家辦事,程家自然不會虧待你。”
安子熙指尖在袖中收緊,語氣依舊淡漠:“姨丈教誨,子熙銘記于心。”
程思源滿意揮手:“好了,今日玲珑的生辰宴,你也去露個面。記住,謝平安不過是個棋子,别讓她壞了你的前程。”
安子熙起身,微微颔首:“子熙告退。”
他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卻透着孤寂。程思源望着他的背影,低聲喃喃:“安子熙,你可别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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